第7章 风雪难融

方澜晴只觉后背阵阵发寒，正准备转身离开时，莫回淡淡开口，声音轻若细风：“夫人，您会害侯爷吗？”

她蓦然停下脚步，瞳孔微缩，迅速回头却躲开莫回探寻的目光：“莫回姑娘此话从何说起？我与侯爷是结发夫妻，怎会生出谋害之念？”

莫回神色平静，目光毫无波澜，像看透一切的深潭：“不会便好，夫人还是别来这院子了，侯爷向来不喜。”语罢，莫回又自顾自地躺了回去，神情仿佛方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从院外传来。莫回倏然缩到墙角，将自己藏匿于阴影之中，看上去恐惧至极。而方澜晴犹如策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双手握紧衣袖。

“夫人怎么胆敢私闯此地？”伴随着一声怒吼，房门被猛然踹开。那来者的冷冽目光扫向方澜晴，宛若利刃，似要将她剖碎。

谭离站在门口，目光如寒铁。他浑身散发出的怒气令空气仿佛凝结成霜，直直压向方澜晴。若眼中的愤怒能化作实质，她怕是早已被碎尸万段。

方澜晴自知有愧，未作辩解，只低头默默忍耐。谭离怒极反笑，拂袖而过，竟将桌上的瓷杯碰落地面，碎裂成无数锋锐的尖片。他转身离去时，目光掠过蜷缩在墙角的莫回，但眉宇间的寒意依旧未散。

走出院门，方澜晴没有半分停留地快步离开，只有谭离在院口驻足不前，缓缓抬眼望向院内斑驳破旧的匾额。若非无意间看到丫鬟被点穴封窍，他恐怕要再过几年才会鼓足勇气踏入这处院落。然而此刻，他身影孤立，仿佛院内所有的幽魂都在压迫着他——哪怕是一道眼神，都令他背脊微凉。



夜幕降临，方澜晴轻蹙柳眉，一时思绪难平。她陷入迷茫，该如何面对谭离？虽然内心冷淡如霜，但为了她隐秘的目标与生存，她暂不能彻底与侯爷交恶。

然而方澜晴以为黑夜会带来自由，殊不知门外潜藏的怒火已破空而至。“砰！”一声轰响，那可怜的木门竟然直接化为齑粉。

她尚未来得及起身行礼，谭离已气势汹汹地逼向她，冷冷质问：“你究竟为何要背地里窥探那些陈年旧事？安分守己地做侯爷夫人不好吗？”

谭离的双手紧紧扣住方澜晴的肩膀，仿佛要嵌入她的骨髓。然而她站立如松，脸色未变：“妾身不过是好奇罢了，若侯爷不喜，妾身日后自会避之。”平静的言语中却暗藏几分坚韧。

谭离一怔，稍稍松手，眸中染上一丝讥讽：“避之？若夫人真有闲心细查旧事，倒不如去查查令堂当年为何早早丧命——又为何自己被弃置在外整整十载！”

方澜晴一瞬愕然，接着毫不犹豫地挥出狠狠一掌！清脆的声响犹如寒雷，尤为刺耳。她浑身轻颤，眸底燃起痛楚与恨意。母亲，是她心底最不能触碰的逆鳞。谁都不可以。

谭离冷笑，嘴角微微上扬，然而笑意未至眼底。他猛然按住方澜晴，将她推倒在床榻上。唇齿交织，力道如山洪爆发。怒火似跃动的炽焰撕裂了两人的平静。

方澜晴从齿间溢出几滴鲜血，谭离手触痛，自然而然松开了一瞬。她趁机挥掌力道，谭离被震退数步，重重向旁倒去。趁此机会，她踉跄逃向屋外，背影影影绰绰，竟分外孤绝。谭离怔在原地，唇微启，却只低声呢喃：“澜儿，对不起……”

几道沉闷雷声从天际滚过，暴雨骤然降临。雨水如针砸向大地，湿透了一切，也模糊了一切。此刻，谭离追出屋外，澜儿的哭声却传入他心间——那泪落，竟然令他愧疚难言。

雨夜里，方澜晴径直跃上一处废弃的院落屋顶，独自躺在那里，任由冰冷雨水浸透身躯。脸上虽平静，但内心痛裂。如果不是谭离方才的提醒，她几乎快要忘记，那些成长的伤疤依然滞留她心头，从未愈合。

谭离刚欲靠近，方澜晴却身姿轻盈，如风般跃出视线，向侯府深处自己的院落奔去。她选择了庭院中独自守夜，而谭离也在门外静静伫立未进。暗夜里，唯余彼此的气息；风雨间，无法弥合的裂隙。



翌日清晨，品醨院内，谭离与楚咎对坐。桌上摆满了酒杯，谭离一杯接一杯饮尽，却不见楚咎沾手任何一滴。

不知过了多久，谭离目光微转，扫向端坐不动的楚咎：“如今连陪我喝酒，你都不愿了吗？”

楚咎手中白扇微摇，语气却如秋风般轻薄：“侯爷一向非借酒消愁之人，不过是忘了蜜茶虽好，不足以让人醒心神。何不尝些浓茶，让内心更明澈？”

谭离冷笑未语。他朝见、理事，日复一日，也不过都是麻木循环。他的生活里，有些情节太过冗长，早些结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初冬来临，大雪封地，德叔送来御寒衣物与炭火，而方澜晴的父亲则寄来书信，字里行间却问她是否安好。方澜晴却笑中透寒，任由信纸燃尽，从炭盆中化作灰烬。音尘见状，也只是将注意力放到试穿冬衣上，年幼的她仍旧未觉到寂寞何以滋味。

音尘偶尔小声嘟囔：“侯爷许久没来这院中，夫人与侯爷也不去见面协和，这哪像夫妻啊！”方澜晴嘴角扬起讥讽，笑声如冰。

“你又懂什么？”她漫不经心地调侃，“是夫妻又如何，不是夫妻又如何。所谓夫妻，不过是各怀心事罢了。”

冬日难得晴光，音尘拉着方澜晴到花园中闲走，途中累了便坐在石池边歇息。不远处假山后，却传来几声脚步与轻语，惹得两人屏气凝神，静默无言。

声音在假山背后停下：“也不知侯爷又去沿江做什么，楚公子，府中的事务侯爷可有什么交代？”其中带着熟悉的沉稳嗓音，正是德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