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美人心计

人之常情，熙熙攘攘皆为利来，人头攒动皆为利往，沈家大门洞开，任由那些避难的百姓涌入，一切显得那么顺理成章，无人出面阻拦。

就如同前世的轨迹，无论这通州城将要面临怎样的动荡，沈家，始终如磐石般屹立不倒，给予她最坚实的后盾。

“一切有我们呢，莫怕。”沈老夫人依旧是那般慈眉善目，笑容温和，像春日里的阳光，驱散着人心中的阴霾。

苏翠回以一个恬静的微笑。

她曾自诩是家中最为出色的那一个，能够独当一面，运筹帷幄。然而兜兜转转一大圈，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始终被家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安稳地生活在他们所构筑的羽翼之下。

这样的感觉，真好。

经历了小满那件事的锥心之痛后，她终于学会了放手，放下那些不该有的执念和妄想。

在萧訾离开通州城的第三天，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压抑而躁动。穆千寒的人马也开始暗流涌动，蠢蠢欲试，让人难以捉摸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可越是在这风口浪尖之上，他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可能对远在前线浴血奋战的萧訾构成致命的威胁——他此刻正全力以赴地投入战事，若后方通州城再生变故，他必然会分心乏术，甚至可能会被穆千寒所要挟，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苏翠反复权衡，在脑海中飞速地盘算着各种可能性，最终，她下定了一个决心。

南虞一听她这大胆的想法，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语无伦次道：“我的好姑娘，您，您当真要孤身一人去会见那位九千岁？这，这太冒险了！您难道一点都不害怕吗？”

“怕，当然怕，可即便再害怕，我也必须去。”苏翠神色平静，对着菱花镜，不紧不慢地梳理着自己如瀑般的秀发，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在进行着某种神圣的仪式：“那个人行事向来不择手段，阴险狡诈，若是让他突然动了什么手脚，我的兄长必定会身陷险境，所以我必须先发制人，将所有可能发生的危机，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南凌也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阻道：“大公子心思缜密，智虑深远，想必在离开通州之前，早已做好了万全的部署，奴婢恳请姑娘您稍安勿躁，切莫轻举妄动，自乱阵脚。”

无论南凌和南虞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苏翠却始终没有动摇自己心中的决定。

道理她都懂，可人心这东西，又岂是区区理智所能够完全掌控的呢？

然而，还没等苏翠主动前往拜访，穆千寒的请帖，便先一步送到了她的面前，静静地躺在她的书桌之上。

她拿起那张烫金的请帖，原本秀丽的眉毛，此刻紧紧地蹙在了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疙瘩，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怒：“我就知道，这个人绝不可能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待着。”

南凌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穆公公邀您前去，究竟有何用意？”

苏翠摇了摇头，语气淡淡地说道：“请帖上并未明说，不过，既然这个人费尽心思地送了东西过来，那必然是心怀不轨，有所图谋。依我猜测，他所图谋的，无外乎就是那件事罢了。”

“那件事？”

南凌听闻此言，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如临大敌：“若是当真与那件事有关，奴婢以为，您还是应该请老夫人出面，或许能够周旋一二。”

苏翠想都没想，便直接断然拒绝了：“外祖母年事已高，不宜操劳。更何况，穆千寒现在只是冲着我来的，无论如何，我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将沈家牵扯进来，平白让他们跟着担惊受怕。”

穆千寒绕过沈家，直接派人来寻她，这便说明，或许穆千寒误会了什么，以为她才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人物——既然如此，那她就应该好好地利用好这个“误会”，将计就计，或许能够从中找到一线生机。

她简单地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上了一身素雅的衣裙，便带着南凌，毅然决然地前往赴约。

南凌始终面色凝重，忧心忡忡，寸步不离地紧跟在她的身后。

抵达目的地后，立刻便有侍从恭敬地将她引入了一座幽静的花园。穆千寒正独自一人坐在花园中央的凉亭之中，亭内的石桌上，摆着一盘尚未下完的残局。

他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黑色的棋子，轻轻地落在了棋盘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他抬起头，将目光投向姗姗来迟的苏翠，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好久不见了，不知苏七姑娘今日前来，可是为了萧将军之事而来？”

苏翠神色不动，波澜不惊地走进凉亭之内，将手中的请帖轻轻地放在了石桌之上，语气平静地反问道：“这帖子，莫非不是穆公公差人送来的吗？”

坦白来说，她对于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宦官，心中依旧充满了忌惮，但为了她心心念念的首辅大人，她始终强迫自己保持着镇定，不露出一丝破绽。

穆千寒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面带微笑，眼神玩味地看着她，仿佛想要将她彻底看穿。

既然对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苏翠也懒得再跟他拐弯抹角，浪费时间，索性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和宁璟烨，是不是一伙的？”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质问，显得有些无礼。然而，穆千寒却并没有因此而恼怒，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微笑着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不是。”

“那就请穆公公在通州战事之上，不要再节外生枝，平添乱局。”苏翠语气坚定地说道：“我兄长与太子殿下为敌，无论对于你，还是对于九千岁而言，都是一件好事。我相信穆公公是个聪明人，应该能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皇帝这次绕过九千岁，直接指使宁璟烨前来通州，这便说明，他已经开始对九千岁有所设防，甚至于，他此番让宁璟烨秘密夺取通州，便是怀着想要借此机会拿到兵权，从而与九千岁分庭抗礼的心思。

若是宁璟烨当真得胜归来，他肯定会立刻调转枪头，将穆千寒一行人永远地留在通州，以绝后患。

穆千寒听闻此言，忽然笑了出来，那笑容之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我为何不趁着这个绝佳的机会，将通州城内的兵马全部吞下，收为己用呢？”

这倒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苏翠眼波流转，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不露出一丝慌乱：“若是如此，那穆公公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吧。”

她现在只能赌，赌穆千寒并没有这样的野心——若当真有，那她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将变得毫无意义，彻底失控。

但归根结底，她最大的底气，还是来自于对萧訾的信任。既然萧訾能够将穆千寒留在通州，那就说明，萧訾心中必然早有成算，否则，他一定会先除掉穆千寒这个潜在的威胁，以绝后患。

穆千寒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张行军作战图，递给了苏翠。

“萧将军的胃口，同样不小，不是吗？”

作战图上详细地标注着萧訾的行动路线，而在侧边的空白处，则写着穆千寒的推断——与萧訾真正的意图，几乎没有丝毫的偏差。

苏翠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麻，穆千寒的声音再次在她的耳边响起：“我这次来到通州，最重要的一个目的，便是要除掉萧訾。”

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放下手中的作战图，故作镇定地说道：“如果穆公公当真想要动手，应该早就动手了，没必要等到现在。”

穆千寒语气玩味地说道：“现在也不晚，而且，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苏翠摇了摇头，冷静地分析道：“仔细数数，穆公公自从来到通州之后，似乎并没有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如果说公公是打算坐山观虎斗，笑看鹬蚌相争，那我不太相信。”

穆千寒听着她条理清晰的分析，看着她的目光也变得愈发明亮起来：“为何不信？”

苏翠此刻全凭着一腔孤勇，以及对萧訾的信任，在虚张声势，胡说八道。她哪里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相信？

但她也知道，说得越多，就越容易露出破绽。于是，她干脆直接转移了话题：“你不必再用这些言语来吓唬我了，只要穆公公答应我，可以不趁人之危，从中生事，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穆千寒扬了扬眉毛，饶有兴致地问道：“秘密？”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既然穆公公今日特意请我过来，必定不是只想对我进行一番言语上的威胁，这未免也太过幼稚了。”苏翠眼神坚定地看着他，语气笃定地说道：“穆公公真正的目的，应该和我所想的一样，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