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夜半温情

“我多么希望，能清晰地记得她的音容笑貌，那样，便不会每次回忆，都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影子。”

苏翠轻声说着，头微微垂着，让人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忧伤，像一缕轻烟，缥缈而真实。

倏然，她抬起头，脸上又绽放出浅浅的笑容，如春日阳光般温暖：“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抱怨的，我所拥有的，已经比常人多出太多。世间好事，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全占了吧。”

萧訾静静地看着她，发现这个平日里看似没心没肺的丫头，竟也有一颗细腻的心。只是，她所有的悲伤和难过，都不曾轻易地挂在脸上，而是深深地藏在心底。

苏翠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觉悟极高的人，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赞叹自己：“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像我这样通透的人呢？”

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被她这句话瞬间打破，甚至有年幼的小厮没能忍住，轻轻地笑了出来。

如此毫不掩饰地自夸，恐怕整个通州城里，也只有苏七姑娘才能做得出这种事来。

一直沉默寡言的萧訾，突然微微颔首，淡淡地说道：“的确通透。”

他面无表情，深邃的眸子像一潭幽静的湖水，让人难以捉摸。苏翠一时之间竟分析不出来他这话到底是褒是贬，正疑惑间，一阵微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提醒她时间已经不早了。

临走之前，她特意走到萧訾面前，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过去的这些年里，没人疼你，你也不喜欢这个家。可是，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对你好的。”

她说着，笑着拍了下萧訾的肩膀，又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些不妥，讪讪地收回了小手：“毕竟，大家同为天涯沦落人嘛。”

少女清澈如水的眸子，闪烁着真诚的光芒，明媚的笑容，如同冉冉升起的朝阳，在这寒冷的夜里，能够温暖人心。

跳动的火光映照着萧訾的脸庞，他眼底的冰冷和防备，在这一刻缓缓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他微微点了点头，低声应道：“好。”

好？好什么？什么好？

苏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眨巴着眼睛，傻笑着说道：“那我得养足精神，明天还要去收拾赵星月呢，我就先走啦。对了，饭菜我已经交给青竹了，你记得吃啊！”

小姑娘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彻底的静谧，只留下萧訾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月光下。

火舌依旧贪婪地舔舐着纸钱，发出噼啪的声响，可被苏翠这么一打搅，就连这火焰都似乎少了许多悲伤，多了一丝暖意。

萧訾将最后几张纸钱放入火盆，缓缓起身。朦胧的月色下，他抬眼望向院外，那几盏零星摇曳着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与方才的热闹喧嚣相比，他突然觉得这夜色有些冰凉，像是要将人冻僵。

其实，这世间似乎并非完全没有善待他，总还是有一丝温暖存在的，只不过有些承诺既然已经做下，就别想轻易收回。

他转身，看向青竹手里捧着的那个硕大的食盒，里面飘散出诱人的饭菜香气。他明知故问地说道：“七姑娘送的？”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青竹心里一清二楚，恭敬地回答道：“小的这就给您摆上。”

他心里暗自感叹，这世间的事情，还真是奇妙。公子自幼遭遇劫难，身边没有亲人相伴，又被人排挤冷待，才养成了这么一副清冷的性子。

苏七姑娘性格活泼开朗，就像是一束阳光，突然照进了公子的世界，看似与他格格不入，可殊不知，一个从小就没有感受过阳光温暖的人，偏偏最是向往那一丝温暖。

纵然公子不说，他也感觉得到，公子今日答应沈老夫人的请求，并非完全是为了偿还之前的那份人情。不过话说回来，自从七姑娘落水之后，这性子比从前可爱了不知多少倍，倒也难怪公子会另眼相看。

再说苏翠，直到回到汀水阁，她也没想明白萧訾的那声“好”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揣着满腹的疑问，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沈府便传出一个消息，沈老夫人做主，解除了沈薇儿与赵星月的婚约。

经过赵星月这么一闹，沈薇儿的名声在通州城里已经坏得差不多了。因此，沈老夫人打算将沈薇儿送到郊外的家庙里，让她侍奉先祖，以洗清自己的罪孽。

这事听起来比较严重，可苏翠心里清楚，等风声过去之后，她的外祖母肯定还会把沈薇儿接回来，或者会给她寻一户好人家嫁了。毕竟是自家的姑娘，消了气之后，她的外祖母肯定还是会为沈薇儿考虑的。

但苏翠也深知，沈薇儿可不是什么善茬。如果让她得了什么善终，沈家这些曾经对她“不好”过的人，肯定会受到她的疯狂报复。

上辈子的经历已经无比惨痛，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她正琢磨着该怎么办，南虞突然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兴奋地说道：“姑娘！姑娘！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大公子派人给您送来了一份黄记的点心！”

“什么情况？”苏翠惊奇不已，暗道萧訾这是……转了性子？

她突然有点自我感动，这莫非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果真不枉她像个狗腿子似的，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嗯……她还得再接再厉，继续努力才行！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得知此事之后，沈薇儿的眼眶立刻红了。她知道，自己被沈家彻底放弃了。

可她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认命！她还有最后的底牌！

沈薇儿猛地抬起了头，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派人给三少爷递个信，就说我被奸人所害，命不久矣，请他快些回来替我主持公道。”

这一时的离开算得了什么？她迟早会回来，一雪前耻！不过在此之前，她该送苏翠一份大礼，作为回敬才行！

正午时分，一封信被秘密送出了沈府。

未时三刻，一个身穿素衣的女子，被一个婆子悄悄地扛了出去。南凌关上侧门，沿着小路回到汀水阁，向苏翠禀告：“姑娘，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赵公子约到了那里，四姑娘也已经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