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半魂归

那边祖孙二人温情脉脉，诉说着衷肠，而萧訾依旧孤零零地跪在冰冷的地上，仿佛一个与这热闹景象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没过多久，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便前来传话，说是有人前来拜访。沈老夫人满眼担忧地拉着苏翠，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了好几句，这才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淡淡地对萧訾说道：“你也退下吧。”

“多谢老夫人。”萧訾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怨恨或不满，仿佛刚才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屋子，苏翠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萧訾的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眼前的萧訾还只是一个年仅十九岁的青涩少年，远没有日后权倾朝野时的阴鸷与霸道，但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清冷与淡漠，却与苏翠记忆中的那个权臣萧訾如出一辙。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不喜欢萧訾，或许是因为从小长辈们就一直说他不好，所以她便也跟着先入为主地看不上他。可仔细想想，这个人除了性格孤僻冷漠了一点之外，似乎也没做过什么真正得罪她的事情。

萧訾敏锐地察觉到了苏翠的注视，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多谢。”

要说前世，萧訾也没少在她面前装模作样，故作低姿态，可这一次，她却觉得格外地别扭和不自在。

想到日后那些关于萧訾得势的传言，苏翠的心中不禁微微一凛，但碍于面子，她终究还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只是略微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轻哼了一声，说道：“本姑娘就算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把这口黑锅扣在你头上。”

这个苏家大小姐向来难缠，萧訾也懒得与她多做纠缠，只是随意地作了个揖，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苏翠一眼就瞧见桌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品。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一旁的丫鬟南虞就满脸喜色地说道：“姑娘，这些补品是赵公子差人送来的，您快看看。”

赵星月！

纵然已经过去了一世，但算起来，她被赵星月和沈薇儿这对奸夫淫妇联手残害，被人用利刃穿心而亡，也只是刚发生不久的事情！那种刀剑无情地刺破皮肉的痛楚，她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简直是摧心剖肝，痛不欲生！

满腔的恨意被她强行压制在心底深处，她微微弯起的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别说，赵家人虽然牙口不太好，倒是挺舍得抛饵的。”

南凌听得一头雾水，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说……赵家人打算吃软饭？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无奈地对南虞说道：“看姑娘这个态度，还是把东西都退回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南虞点了点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要知道，这位赵公子可是通州城内有名的才子，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岁就已经高中解元！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就连老夫人都十分赞同这门亲事，可她家这位大小姐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一直都看不上赵公子！

苏翠懒散地倚靠在软榻上，看着熏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思绪纷乱如麻。

既然上天垂怜，让她能够重活一世，那她势必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亲手手刃了那对奸夫淫妇，才能平息她心中那满腔的愤恨！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让她不得不尽快开始筹谋。

两年后的萧訾将会位列首辅之位，权倾朝野，可他如今却只是沈府内一个不受待见的外姓人。

沈家世代经商，家规规定子孙后代不能参加科举考试。她上辈子只知道一味地吃喝玩乐，对萧訾的关注并不多，所以也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渠道入朝为官的。不过，就算是用脚趾头想，她也知道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有他平时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萧訾现在是沈家的人，如果这辈子沈府能够与萧訾冰释前嫌，那么日后萧訾的得势，对沈家来说多少也算是一份保障。

最重要的是，当年沈家出事之后，已经身居高位的萧訾虽然一直都袖手旁观，但也不曾落井下石。在沈家覆灭之后，他还曾冒着巨大的风险，出手为沈家的人收敛尸骨。因此，苏翠对萧訾的心中，是存着几分感激之情的。

想到这里，苏翠便立刻叫来了南虞，吩咐道：“你以外祖母的名义准备一份礼物，给大公子送过去，不用多说什么。”

“婢子这就去办。”

南虞离开后没过多久，苏翠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南凌出门去瞧了一眼，回来禀报道：“来的是四姑娘身边的杜鹃，她说四姑娘身子弱，如果要在祠堂里跪上一整夜，恐怕身子会熬不住的。”

“是啊。”苏翠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脸色变得有些阴沉，眼中迸射出一抹强烈的恨意：“四姐姐待我这么好，我当然应该过去好好看看她！”

看看，她到底要怎么弄死她才好呢！

祠堂门外，苏翠停下了脚步。

只见祠堂内，几根昏黄的蜡烛映照着那些牌位，将它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也照得那跪在祠堂中央的女子更加的柔弱无助。

一切都重新来过了，可她还是无法做到冷静地面对这个蛇蝎心肠的沈薇儿，她恨！她真的好恨！

脑海中不断闪过沈薇儿那张扬而得意的笑容，沈老夫人临终前的死讯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她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眼底一片猩红之色。

苏翠上辈子就是被这样一副伪装得极好的面孔所欺骗，将沈薇儿当做自己最亲近的人，对她处处信任，也难怪沈薇儿后来会嘲笑她蠢笨如猪。

她的掌心不知何时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深深的血痕，她深深地掩藏起眼底的恨意，然后缓缓地移步上前。

不着急，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那些伤害过她、陷害过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四姐姐。”苏翠轻声唤道。

听到她的声音，跪在牌位前的女子缓缓地转过身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神情柔弱无依，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无力地跌倒在地上。

今天她被当众拖走，并且被罚跪在祠堂里，府里的下人们都在议论纷纷，说她陷害姐妹，污蔑兄长。

她一直以来辛辛苦苦经营的人设，就这样轰然崩塌了！而这一切，都要怪苏翠！都是这个贱人害的！

沈薇儿拼命地掩藏起自己眼底那深深的怨毒，然后伸出手，紧紧地握住苏翠的手，用一种充满了关心的语气说道：“妹妹怎么来了？这里阴冷得很，你才刚刚醒过来，要是再伤了身子，祖母又要担心了。”

“我担心四姐姐。”苏翠愧疚地垂下了头，轻声说道：“都怪我说漏了嘴，被外祖母知道了事情的缘由，才会害得姐姐被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