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风雪相逢

皑皑白雪覆盖了大地，寒风如刀割般呼啸。我取出早已备好的干净布巾，轻柔地擦拭着那人脸颊上的泥垢，显露出他几分刚毅的轮廓。身旁的碧云将水囊递过来，他猛地咳嗽两声，费力地睁开双眼。

“水……给我水……”声音里带着干涩又微弱的恳求。

碧云不作声，将水囊小心地递到他手中。然而，他骤然间倏地坐起来，夺过水囊，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大口大口地灌入喉中。水囊见底，他才止住，将空囊放下，抬眼看向我们，目光中带着感激与惶恐。他合十作揖，低声说道：“恩人救命，永生难忘……”

“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父亲陆斓的声音暗藏几分忧伤，语气低沉得像一阵风将往事拂过，仿佛陈年旧事再次在他脑海中回放。他的眼神低垂，像是在自责，又像是在叙旧。

而我却无法容忍眼前这一幕，陈管家舍命急缰，为的是将马车从这人身上避开，却最终车毁人亡。想着心头的不平，我忍不住从他手中取回空水囊，冷冷道：“既然你人已无恙，水也喝完整，你最好速速离开！”

“婵儿，不许如此无礼！”父亲微微皱眉，略显斥责地看我一眼，不忘转身对那人柔声说道，“犬女年少，言辞莽撞，务请见谅。”

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却露出一抹带着玩味的笑：“哦？原来是位姑娘，我方才还以为是一位侠士呢！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实在叫人佩服。”

他这番轻佻语调让我心中顿生厌意，但顿了顿，终究忍不住问：“你为何会单身一人倒在这寒冬之中？”

听罢，这落魄男子长叹了一口气，言辞含糊：“世事复杂，实在难以详述。”

此话一出，我的怒火更甚，声音也冷了三分：“陈管家为护你而断送了性命，你却连一句交代、一名相告都要藏头缩尾？这未免也太自私！”

听到这话，他脸上倏然变色，轻颤着开口，音中尽是低哽：“原来如此，真是罪该万死……在下姓曹名操，字孟德，眼下正被中原通缉之人。此前隐瞒身份，并无冒犯之意，只为求一个生存的机会。”

“曹孟德？”父亲闻言，顿时神情一震，仿佛灯火幽光瞬间亮起。他的双眸透出几分振奋，急急地问道：“难道你是曹巨高之子，曹孟德？”

刹那间，那名字似乎勾起了脑海中某段尘封的旋律，仿佛看到一位纵横长坂坡的英豪，眉宇间尽是豪情，谋略环环相扣。就在这纷乱的幻象中，一声低含磁性的问候又打断了我的思绪。

“敢问恩人高姓大名？”

定睛望去，眼前之人虽衣冠沾雪狼狈不堪，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凌然气质，却难掩锋芒。他果然气宇不凡，似是宿命安排，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父亲急忙施礼答道：“老夫陆斓，昔日乃先帝的御医，常闻将军壮志威名。不提其他，单是当年棒杀蹇图，震慑宦官群恶，便已令人欷歔不已！黄巾之乱时，将军更是亲领奇兵，平定乱象，实为社稷肱骨……”

话到此处，父亲难掩激动，辗转间却是呼吸紊乱，引发了一阵咳嗽。

曹操见状，眼底隐过一丝愧疚，立时上前关切道：“前辈过奖了，曹某惭愧不当。如今流离失所，不过苟延偷生，哪里还配供他人赞许？”

父亲一阵摆手，然而，看着曹操满是雪迹的发梢和颓毁形容，仍不免心生疑惑：“将军怎会落得此境，孤身倒于这乱世之中？”

曹孟德摇了摇头，那双原本锐利的眸子此刻充满疲惫，却依旧亮如寒星：“实不相瞒，曹某问心无愧，只因此次逃离洛阳，因中牟县遭西凉军伏击，与友人孙坚失散，险些命丧。家眷无依，只好托故交何颙暂代照护。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此番境地，深感欠身不安。”

父亲听罢，深深思虑片刻，仿若从迷雾中看到前路，语气中多了份笃定：“曹将军大器不凡，此番横生波澜，正是吉人天相。眼下虽逢乱世，或许因祸得福者，便是诸如将军这般的星光啊！”

“前辈此言，孟德不敢当。今日托恩得救，后有余力，定报此恩！”曹操言辞真诚，眼含感激，微微一笑。

父亲却又长叹，神情变得尤为沉痛：“若非天下崩离，我三代御医怎会辞洛投野？如此乱世，纵然赤心想远，这点小命又能保得多久呢……”

“陆前辈此言不假！”曹操的声音低沉而厚重，一瞬间竟生出唏嘘之意，“倾巢之下，如何得卵？不知前辈此番打算前往何处避乱？”

父亲摇了摇头，目光飘远，语调柔缓而又透出几分茫然：“只想着带小女前往岭南，投靠一位故交，哪知最终如何呢？”

“岭南路途遥远，艰险重重，不如改道随同在下同回谯县。届时前辈再与家父畅叙旧事，既保全安危，又能省去许多奔波之苦。”

父亲听罢，面露凝思，而曹孟德坚定的目光仿佛暗藏某种命运的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