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断魂路惊变

静夜中，我饮过几杯热茶，品尝了女主人亲手做的小菜，与众人寒暄几句后，各自归寝。我和碧云，以及女主人和她的孩子同住一室；陆老爷与那位男子则共居一间；陈管家、家丁外加那位白发老者挤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初冬的夜，冷意如细针渗入肌肤，尽管身心皆已稍事休息，但我依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眠。

窗外，寒风悠悠地掠过屋檐，像在诉说千年孤旅。闭上眼，那几分遥远的古调于脑海低回萦绕。曾经，我无数次幻想挥洒热血，行走侠义江湖，仿佛抚琴一曲便可沉醉流光。而如今，置身这奇幻般的境地，那份带着琴箫韵律的惆怅之情，竟如此真切。那些似梦非梦的曲调再次从记忆深处浮现——

“关外野店烟火绝，客怎眠？ 寒风漫袖，谁来为我添两件？三四更雪，风未歇，吹袭一夜不见瘦马好歇。怅然入梦几月复几年。往事尽成凄颜，用情终是情浅。鹧鸪声回，仍具哀怨，旧楹联褪红墨残，谁来揭？我寻你千百度，不见灯火阑珊处……”

晨光初映，窗外传来鸡鸣。我们起身后特意留下了些许银两，向这户善良的居民道别，再度踏上旅程。马车依旧在雪覆官道上疾驰，寒意刺骨。陈管家的计划是务必在日落前赶到中牟县，否则就要在风雪中露宿。奔波了一整日，远处终于露出些许居民的屋檐，我们的目的地似乎近在眼前。

正当马车提速前进之时，骤然响起一声刺耳的马嘶，随后是骇人的巨响。紧急勒马后，尘土飞扬中，我掀开车帘探看，一眼望去，不禁倒吸了口冷气——陈管家和家丁的马车翻倒在路侧，书籍、细软、干粮悉数散落，宛如白雪中的碎片。驽马受伤倒地，喘息羸弱，前蹄无力地抓动地面。尘烟之中，陈管家和那名家丁被甩到了两米外的土坡上，模样惨不忍睹。

“哎呀，造孽啊！”陆老爷惊呼连连，声音里掺杂着焦急与不安，“婵儿，快去看看，人还活着吗？”

听闻此言，我愣了一下，随后急步奔向倒地的二人。刚到陈管家跟前，我猛然发现他面颊深埋在染血的雪中，头部周围一片刺目的殷红。显然，飞出车厢时，他的额头直撞上了路边的石块。我迅速跪倒，把他翻过身来，抖落掉身上的积雪。只见右侧额头血肉模糊，额骨碎裂，触目惊心。

我连忙朝他的颈侧探去——无动脉搏动，他已经没了气息。

“他死了……”我喃喃道，声音如被风裹挟而去。惊愕之余，思绪瞬间纷乱，下一秒，我飞奔向倒地的家丁。他半身埋在雪里，发髻已然散乱，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仍泛着些许微微残喘。

扶起他的身子时，他突然呕出一口鲜血，嘴唇颤抖，蹦出几个断续的字：“小姐……路上……有……人……”话音未毕，呼吸戛然而止。那句未尽的遗言如同冬夜寒风般，在空气中凝固隐没。

我怔坐其中，久久愣神。远处碧云急切地唤着我，我像从梦中惊醒一般起身，缓缓步向陆老爷和她。

“怎么样？他们，还活着吗？”陆老爷的声音小心翼翼，又藏着几分不安。

“都不在了……”我低声回应，话未出口却已哽咽。虽是匆匆相识，情感谈不上深厚，但死亡近在眼前，心头的悸动却扑面而来。

“苍天啊……这，这可如何是好？！”陆老爷悲痛哽咽，老泪纵横，声音中充满无助与撕心裂肺的哀鸣。那个平日里坚毅的男人，此刻却如风中的落叶般无力颤抖。他双手掩面，泪珠滴落在手背，久久难以平静。

碧云急急上前安慰，忙不迭地扶住老爷摇晃的身躯，一边怔怔看向我，投以求助的目光：“小姐，您赶快说点什么吧，劝劝老爷……”

我深吸一口气，心底困惑与家丁的遗言纠缠不断。他最后那句“有人、有人”，像是在秘密中透出一丝线索。我压下心中的哀戚，努力平复语气，道：“爹，先别太伤心了。刚刚家丁临死前留下一句话，他说‘有人’，这实在奇怪。”

陆老爷似有所顿，泪眼中闪现出些许惊疑的神色。

我咽下翻涌的复杂情绪，轻声道：“爹，您稍等片刻，我去前面看看究竟。”

“不！婵儿，不可鲁莽！”他喝止道，然而声音里却带着几分虚弱的犹豫。

我强忍着寒风扑面，回过头对他坚定道：“爹，放心吧，我有分寸。”未等回应，我已迈步向前，雪地中一个脚印接着一个脚印，留下一串孤独的痕迹。

远方，隐约现出一辆马车，我走近探看，发现车旁雍容地躺着一个人。他披散手足，脸色苍白，鬓发凌乱。那是一名男子，看衣着似是经过长途跋涉，眉间皱痕刻满疲惫。隐约间，他的短须和略显青涩的面容透露出大概三十余岁。

“爹！快来！”我大声喊道。人群闻声而至，我们合力将男子拖起。陆老爷扶起他的手腕细心搭脉，眉头舒展一些：“没大碍，只是虚脱，恐因寒冷晕厥。”一旁的碧云连忙拿来毯子裹住他的身。

最终，这名陌生男子被安置在我们的马车之中，他的存在无疑给这条雪路增添了一丝谜团，但也引来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