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笑中带泪的战场

冬日的暖阳透过稀疏的树叶，投下一片斑驳光影，照亮了通往食堂的小径。我大步流星地踏上小路，步伐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豪情，仿佛我正昂然挺进一场战斗的胜利边疆。在那间空间逼仄、空气被空调冷气搅动得沉闷滞重的诊室里，患者川流不息，像是一股不曾停歇的涨潮，将我吞没其中。妇科诊室特有的气息隐隐作祟，而面对那一双双充满期待与慌乱的眼睛，我的神经不得不保持高度紧绷。

工作伊始，我便沉浸在高强度的节奏里，回答着一遍又一遍千篇一律的问题，嗓子早已干涩得如被搓洗过的毛巾，但手头的诊断还需要一丝不苟，分毫不差。随着涌来的患者越发密集，我心中时常感叹，“女性能顶半边天”从不是一句夸张的口号，而是被目睹了千百遍的真实写照。

但偶尔传来的新闻却让人心生凉意——某医生无辜遭遇不幸，甚至祸及生命。生命的脆弱和医患关系的微妙，让我不得不对自己的职业感到既骄傲又不安。是啊，我总觉得自己操持的是一份崇高的事业，但这条路却布满荆棘。无奈，我只能以“人间自有真情在”这样略显俗套的信念支撑自己，如同我对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笃信一样，无法动摇。

匆忙解决了午餐，手术室的工作接踵而至。从取环到放环，从人流到息肉切除，每一场手术无不是技术和心力的双重考验。我专注且熟练地为患者缓解病痛，然而下一位进来的人却让这场忙碌的工作变得有些意外。

这是一个准备接受人流手术的患者，她的脸上一片写满忐忑，手指绞在一起，显现出难掩的紧张。看着她坐上检查床，我拿起器械，细致地进行消毒，铺好巾单，准备按照既定步骤展开操作。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坐直了身体，语气急促地说道：“医生，我害怕！我想要做无痛的！”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语调尽可能温和地告诉她：“可是您中午已经进食饮水，现在无法进行无痛手术了……”

她却执拗地摇头，声音带着哭腔：“不行！我真的很害怕！只有无痛的我才能受得了！”

面对她的坚持，我只能无奈地解释：“那今天怕是做不了手术了，您需要重新预约。”

她的情绪一下就爆发了，瞪大眼睛喊道：“不行！我不听，我不听！”说罢竟然“腾”地站了起来，抬脚对着我直接来了一记“飞腿”，虽然“攻击”并没多少力量，但动作未免过于突然。还没等我愣过神，她就一把扯掉巾单，从床上跳了下来，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鸟，撒腿就往门口跑。

我被她这戏剧性的一幕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在她身后喊道：“喂喂！你如果不做无痛也无所谓，可你总得先把窥阴器拿下来还给我吧！”

我的话还没说完，诊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那些旁观的护士扶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心里一阵闷堵。这些年在妇产科打拼的日子，酸甜苦辣样样尝尽。兜里没钱，连房子都只能租；至今单身，每天跟患者聊避孕和生产，却从未体验过家庭的温暖。可偏偏，像我这样一个男人闯荡妇产科，更被看作异类，是笑柄，是调侃。说到底，我于他们而言只是个“特例”，连身为医生的骄傲都显得单薄。

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多年修炼的“葵花宝典”，却没成就武林霸主，反而像是个“独孤求败”的笑话。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强颜欢笑，却难掩糟糕的心情。可不容多想，生活的齿轮依然滚滚奔涌，哪怕你心如死水，现实也从不等人。

快下班的时候，几个朋友打电话来找我聚会——K歌，喝酒——让我一展歌喉。说实话，我心里是真想用一首激情澎湃的老歌发泄积压一天的苦闷。但一想到明天早晨哪怕只是一丝嗓子沙哑都会阻碍工作，我只能婉拒掉邀请，径直走回家休息。

夜色逐渐降临，路灯的光模糊出层层暖黄的晕圈，映衬得一切显得安宁却又单调。我走在人群中，显得无比渺小，目光落在飞舞的雪花上。这些柔软无声的晶体，落在皮肤上时冰凉轻盈，却转瞬即逝，如同童话中的精灵，带着点凄美的孤单。有人将雪喻为盐粒，我却觉得那比喻太过粗糙；有人将其比作柳絮，而我却不喜欢柳絮惹人的微痒。雪，应该是更难以名状的某种存在，深邃却轻薄，烙印在人的心底。

当我终于来到门诊，等待我的，是那如潮水般的患者。他们早已将候诊室挤得水泄不通，“男士止步”的标牌耀目而显眼，却依旧挡不住某些男性家属的肆意穿梭，保安和护士拉开人群时，一幕幕争执的画面早已司空见惯。

我挤过了熙攘的人流，回到自己的诊室，刚坐下，便又被无休止的呼唤重重包围。

“医生——医生——”此起彼伏的声音向我袭来。

我尽力维持秩序，对患者说道：“排队，一个一个按号码来。1号的留下，其他人先出去。”但他们依然纹丝不动，脸上各自带着决绝，仿佛我不先见他们，就无法安心。

逼仄间，1号患者终于坐到我对面。她无声将B超报告抽出，放在桌上，语气含着几分不满地问：“医生，上个月检查一切正常，怎么一个月不到，我的卵巢就出了问题？”

她的责问让我稍微一愣，但更多的是习以为常。我接过报告仔细查看，确实，她左侧卵巢出现了一个2*1cm的小囊性肿块。作为一个从医多年的医生，我一眼便看出这不过是生理性囊肿，并非病变。这种囊肿多出现于经期后半段，自然消散是常态。

“这种情况不必过分担心，”我耐心说道，“等月经结束后再来复查一次B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