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千年守候

漫长时光的另一端，她仍手握长剑，凝视前方，那猩红如血的眼睛仿佛穿透时间，复刻着她无法摆脱的宿命。她的血，她的命，都献给了这片脚下的山河，献给了她背后千千万万的云朝百姓。

裴诗旋命令祂去找裴华煊，并不是寻求合作，而是给裴华煊布下了一道无形的考验。若他真的选择与祂联手，那便注定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像他那样危险的人，若登上了云朝的皇位，对普罗百姓而言无疑是场浩劫。

然而，在裴诗旋的周密计划中，为此付出代价的云都百姓，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牺牲。她知晓，这是保全大局、将损失降至最低的唯一途径。

她亦明白，眼下的裴华煊，根本难以拒绝那来自血脉深处的召唤与蛊惑——因为他们是同脉相承、血缘交织的双生姐弟。若不是命运让她遇见了白珩煜，这一刻的她，或许早已与祂站在同一阵营。

多年来，裴诗旋谋划的一切滴水不漏，甚至连裴夜天也被巧妙地引入了她的布局之中。她深知，这位九皇弟终究会揭开真相，她也明白，他必定会发现这一切背后自己的苦心。

她并不害怕裴夜天告知白珩煜真相。那日面对裴夜天的哀求，不过是她精心上演的一幕戏罢了。然而，她却清楚，白珩煜得知这真相后，会无法原谅她。他会为她默许了祂对云都百姓的伤害哀恸，更无法承受甚至他的亲人也因此逝去的事实。

她眼睁睁看着他历经痛苦，那份尊严和傲骨在百般审讯中被无情践踏。她最终选择了放弃他，用尽一切不择手段的方式达成自己的计划。

这是她万不得已的答案。

她只求，白珩煜能活着。

当她被立为皇太女的那一日，她神情恍惚地回到公主府。站在自己的窗前，看着那株月莹花渐渐枯萎，她轻轻点着自己的面颊。某一瞬间，她想起了他。她有些想念，可他早已远赴边疆。自此之后，便再也无法相见。

再往后，裴夜天将象征着责任与枷锁的同泽印烙在了她与裴芹的身上。

裴夜天的打算也是一环紧扣一环。一方面，因为裴诗旋显然比裴芹更适合坐上皇位，并且她自己也心甘情愿。另一方面，即便他忘记了乌晴，但那份对裴芹的承诺仍铭刻心间。他希望自己能护裴芹一世安稳，不让他过早承受权力的重负。

裴诗旋在后来得以拥有漫长且无人可比的寿命，守护着这片江山千百年。但百年后的某一天，那份执念还未消散，她披上一袭狐裘，牵起骏马，在寒冬的夜幕中离开了云都。

白马踏过茫茫雪地，一路留下深深浅浅的踪迹。裴诗旋的容颜依旧明艳动人，可她的眼神深深埋藏着过往的岁月痕迹。

她沿着记忆的轨迹，最终来到了边疆的营帐。就在那风雪交加的夜晚，她掀开挡风的粗布帐幕，迎面而来的刺骨风雪将她包裹。然而她却毫不在意，目光笔直地落在营帐深处。

一盏摇曳的残灯下，白珩煜已经垂垂老矣。他不再是那曾令她心心念念的俊朗青年，沧桑侵蚀了他的眉眼，高大的身形也不复挺拔。他垂着头，苍老到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

裴诗旋走近他，终于将他拥入怀中。

“我说过，我会亲手为你写下一块墓志铭。”她轻声呢喃，仿佛在传递自己千年的坚守。

“你想让我写什么呢？”她问他。

白珩煜尽力抬起已经干枯如树皮般的手，在她白嫩的手掌上颤巍巍地写下几个字：“同穴而眠。”

裴诗旋看着那些字，蓦然失笑，笑声像是寒夜里破碎的冰片。可笑着笑着，她的眼中却滑落了晶莹的泪水。

“原来，你还是要我。”她的声音柔软中透着悲凉。

白珩煜却没有再回答她。他缓缓闭上双眼，从此，一切归于沉寂。裴诗旋怀中，他的生命画上了句点。

千年之后的某一天，裴诗旋对她的承诺仍未曾改变。她说过，她会成为他。

落日沉寂的那天，她披上了属于他的银甲，踏马而上，长剑一挥——鲜血宛如献祭般洒向河山之间。

——

乌晴时常思索，她不在人间的那段岁月，裴夜天又是如何熬过来的。某一天，她终于将这个问题轻声问了出来。

裴夜天微微思考，答道：“日复一日，千篇一律。”

乌晴听着，眨了眨眼。低声说：“你不在的时候，我甚至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

那一刻，寂静中仿佛他们交换了某种无法言说的共鸣。

裴夜天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乌晴的脑门上。他声音低沉，微微带着一丝祈求：“你能不能回去，看看当年的我？”

乌晴微愣，随即好奇地问：“什么意思？”

他轻声说：“今晚你会梦到我。”

果然，那夜沉眠时乌晴来到了他的梦境，她穿越时光，回到了几百年前的岁月。那时的她被囚于青灯之中，而裴夜天尚在仙洲修行。

当时的乌晴，在裴夜天的梦境中化作了一只小小的飞蛾。她翩跹于夜空，在点点灯火间盘旋。从远处的轮廓中，她认出了那是玄明宗。

她立刻明白了，这里是裴夜天用意念构筑的梦境。她正接近那个记忆中遥远的他——那个还未记得她存在的他。

她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偷偷飞近些，躲在暗处悄悄看看他。只是远远看一眼，就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微微调整方向，径直朝玄明宗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