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底线之争

“珩煜，我明白了，是他们没有尽到保护你的责任。”裴诗旋长裙曳地，衣角如绽开的孤花，随步伐轻扬。

“裴诗旋！”白珩煜努力撑起半坐的身子，从喉腔挤出的呼唤嘶哑而低沉，仿佛燃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你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何处！”他咬字极慢，语气却像沉石砸入水底。

“我又错在哪？”裴诗旋一步旋身，眼眸定定地对上他那如墨玉般清冷的双眸。哪怕多年过去，她似乎还是那个张扬跋扈的女子。

她脸上的神色，高傲而倔强，像骄阳永远不肯被乌云遮住。白珩煜，依旧如当年般纵容她的张狂。

“白珩煜，你为什么敢这样质问我？”她迈步而前，直逼他的床榻，目光如锋利的剑刃。

她甩出一卷沙盘地图，推到他面前。不屑的神色仿佛在给他看一场无可挑剔的谋略，她想用这一纸战局说服他，她的决策无懈可击。

这是她心底的骄傲，这世间没有任何将领能与她比肩。然而，她的错，却显而易见。

白珩煜静了一刹，目光如寒霜覆雪，缓缓开口：“千余骑兵被困绝谷，是你不闻不问的结果。如果换了别的将领，他们必定一马当先，先救援普通士卒。”

“而你呢？你却让我那些将士护送你撤离，他们背负了你的生死，却连自己的命都无法守住。你可曾想过，这是几千条鲜活的性命？”

裴诗旋眉头微挑，怒意从眼底涌上心头，但面上依旧冷然。“你怨我，可如果早知如此，我就该把你留在云都，不让你走上一线战场，”她语气平平，却带着隐约的冰冷。

白珩煜双眸骤亮，猛然挺直了背脊，声线亦愈发坚锐：“使命即为我的血脉，我是鸿羽军的一员，我有这一身本领，理应冲锋陷阵，守护家国！为什么要将我安闲地束缚在一隅之地？”

他话音渐昂，胸腔涌动恼怒与悲怆，直至气血翻腾。他喉头一甜，随即低头，吐出一口黑血，惨然地染满白帕。

裴诗旋脸色突变，立刻俯身扶住他，动作匆忙又颇显小心。她从手边取来素帕，轻轻替他拭去唇边的血迹。

“我未尝不知你的职责所在，但我想保护的，是你。”她话音低回，仿佛彼时强硬的裴诗旋突然卸下了防线。她将他轻轻安置好，替他盖好外衣。

“你并不是普通将士，他们也不是冷冰的棋子。”裴诗旋终是柔声又道，目光温柔地流连在白珩煜苍白的面庞上。

而白珩煜却倔强地摇了摇头，目光灼热如火炬：“不，我与他们无异。我，不过是千万云朝百姓的一员罢了。”

他声音微弱，却震地直入裴诗旋的心底：“百姓，当真是你眼中可以随意舍弃的存在吗？”他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如牢钳般不肯松开。

裴诗旋微垂眼睑，一瞬间她的眼瞳里染上了浅淡的哀怜。她轻轻答了句：“是。”

她的声调平静如一汪深潭，从不见涟漪。“我不能软弱慈悲，”她又轻点白珩煜眉间，将手指移到他渐凉的鬓边。

白珩煜的神色顿时凝住，如被寒风一瞬冻结，他目光沉沉：“你不能如此！即便是我，你可以牺牲，但黎民百姓，你绝不能弃之不顾。云朝的一切，乃是百姓所筑，你怎能背弃他们！”

裴诗旋眨了眨眼，迟疑几秒才开口：“白珩煜，你凭什么教我行事？”音调里冷硬的棱角隐隐显现。

她注视着他的眉眼，手指轻探触他的苍白唇……心中思绪翻涌，无数激情与理智在暗流中交织。罢了，罢了，就如从前那般，暂且依他吧，只要能令他安心养伤。

于是，她垂下长睫，声音如软雪落地：“好吧，我听你的……我试着换个角度思考，换成你的立场去看待那些事。你，就当我答应了好吗？”

白珩煜深深敛眸，未多言，只轻声应了一句。

数日后，白珩煜所中蛊毒被医师查明，医馆上下慌作一团，连忙将此事上呈皇帝裴楚。裴家血脉早受封印诅咒，裴楚震怒下传令召见裴诗旋。

皇宫里，裴楚一句话击破了裴诗旋的抗辩：“云都要子嗣，你是裴家的传承者，你必须要有子嗣，无论与谁。”

裴诗旋站定，视线如刀飘向裴楚：“父皇，我又不是你。”她沉声道，语气里透着锋芒的冷硬。

她绝然直视着裴楚：“既然那深渊里的怪物咒了裴家，选择成为我的伴侣的男子势必难逃厄运。这天地间，有几人愿为我甘心承受这等苦难？”

裴楚冷然一叹：“诗旋，你从未有过这样高尚的觉悟。”

裴诗旋的回应犹如利刃：“但他值得。”

裴楚一震：“你可知后果？”

“我当然明了，”她冷然一笑。“华煊的孩子，怕不是快要出生了吧？”

“嗯。”

“儿臣告退。”她轻描淡写地结束了谈话，离去时却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

自此，裴楚重新布局政权，更多资源向侧室裴华煊倾斜，大半年后，裴芹出生，裴华煊顺势封为太子。

白珩煜对此并不知情，而裴诗旋对此毫不在意——至少表面如此。

裴楚以为裴诗旋是为爱放弃了权势，直至多年后，才见识到她深藏的野心。

她的野望，不仅是所谓的天下，也包括她爱的人。她从未有过舍弃，她要的是全盘掌控。

当那血色双眸的存在再次诱惑她时，她毫不犹豫地一笑置之：“若白珩煜未曾受伤，我确实会答应你。说到底，我并非一向有底线。”

她漠然一笑，目光却燃着冷冽：“但现在我的底线，就是他。”

她将视线移向虚空，并说了一句令旁人寒意深深的话：“去找我的弟弟吧。”

血眸微动，祂拖着幽暗的声音：“这可是你亲口说的？若我选择与他合作，你将再无立场反抗！”

裴诗旋低眸，眼底冷炎燃烧，她笑意清浅：“那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