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追月逐光

即便她飞往天涯海角，那种与尘世的缕缕联系，似乎也彻底消散了。

裴芹轻轻打开锦盒，将她从中拽了出来。一个人类成年脑袋从那小巧的锦盒中探出，这场景如果被外人撞见，无疑会惊悚到无以复加。

不过裴芹心里清楚得很，乌晴的存在从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常理之中。他清楚她是谁，同样也确信，自己的九皇叔早已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那是个妖族与人类仍剑拔弩张的年代，可九皇叔对她的种族与血脉却从未有所介怀。一声轻叹自裴芹口中逸出，眼中带着些复杂的怜惜。

“皇婶，莫要如此，九皇叔若在，他定希望你如以往一般。”裴芹耐心劝慰道。

乌晴只是轻点了点头，情绪平静得近乎麻木。

“九皇叔若见你这般模样，怕是不会如意。”裴芹摇了摇头，幽幽叹息了声后，转身离去。

待他走远，日月阁的侍从便端来了晚膳。原来他们遍寻阁中未见乌晴身影，不得已才找到裴芹求助。

此时已是傍晚，霞光渐退，暮色悄然降临。乌晴静坐在回廊之下，面对一张不大的食桌，独自用餐。

将一颗河蚌端到唇边，她本想模仿从前，将肉挑出细细品尝，却不知为何，将坚硬的蚌壳也一同塞入口中。咀嚼间，她感到那混杂着砂砾的粗糙口感，难以下咽。然而她并未停下，终是将整个蚌吞咽下肚。

脑海中浮现出过去的画面，那时的小殿下总会耐心地为她剥壳，举动稚拙却温暖。乌晴当时未曾察觉，这些河蚌味道竟然是如此美好。

寒梅点点，星辉稀疏。日月阁的院中，晚风低吟，吹得几朵稀稀落落的梅花在枝头摇曳。头顶的灯笼随着夜幕降临亮起，遥远天际几只风筝随风摇曳，那风筝的模样竟与记忆中如此相似。

那些风筝，是小殿下当初亲手做的。他似乎并不清楚为何要编制这些，或许只是隐隐觉得，春日来临之时，可以与某人一同放飞。但直到他离世，那些风筝始终没能腾空。

乌晴凝视着不远处的风筝，心头涌起无尽悔意。“若当时陪他去放一次，又何妨呢？”她叹道。她一直在躲着他，只因害怕过多的牵扯，害怕他舍不得离开，更害怕他会为她放下性命。

倚靠着蓝花楹的廊柱，她缓缓闭上双眼，似与天地融为一体，静默无言。

远处的云都城中，白灯冉冉，随风而升。那是世人为悼念裴夜天，而点燃的哀思之灯。乌晴的身姿静谧如一尊雕像，那白灯的光未曾映入她的眼中，只有几缕发丝，随风而舞。

月升枝头，银辉浸染世间一切。乌晴倦倦睁开双眸，那一抹明月清冷却柔和，仿佛在凝视着她。

她对明月低声说道：“为何小殿下已故，而你却依旧洒下这样明亮的光芒？”

她微微一怔，目光中透出些许疑惑。而在她的意识深处，那些属于李雁的记忆，突然浮现。

在那些记忆的深海中，她“看到”了瞑极阁一册古籍，字里行间提及日月之谜。据书中记载，天上皎洁的明月原本只是冰冷无光的石球，月亮能发光，只因承载了太阳的余辉。

她怔然一刻，旋即抬眸，望向夜空中那轮冷月。意识深处某个深埋已久的片段忽然涌现——小殿下曾亲口告诉她，他把这月亮，送给了她。

她本就是漂泊星空中无依无靠的孤星，是夜天将属于太阳的光辉赠予了她，从此，她便成了他唯一的月亮。

“所以……这轮光芒，竟是他最后的馈赠。”她喃喃道。

或许连小殿下自己都未曾料想，当他说出那句“想摘颗星星送你”时，他的意志便贯穿了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乌晴蓦然站起，轻轻抚了一下柔顺的长发。她的眸光涌动着一股坚定，像是穿透了千山万水。

“不管他在何处，我都要找到他！”她咬紧了牙，似发下誓言一般。

话音未落，袅袅的身影陡然腾空，淡淡的混沌之息环绕身侧，令她与凡人拉开了天壤的距离。

那轮清冷的月始终悬挂天际，而乌晴的身影则在夜幕中变得越来越小，仿佛要与星河融为一体。

修士们虽有无数惊人壮举，却从未真正尝试过冲破天际，抵达那遥不可及的外天。传说中，那片天外之地有无形的屏障，阻挡了一切妄图向上攀升的脚步。而乌晴，将是第一个真正尝试去撕裂这幕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