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坠落的阳光

裴夜天，曾是那位悲悯的太阳。他不忍看自己庇护过的生命走向消亡，最终选择降临人间来拯救他们——尽管旅途中多有变故，但最终的结局并未改变。

哀伤如潮水，铺满整个人间。人们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只剩一颗冰冷的发光星体，而曾经熠熠生辉的太阳，早已坠落无影。一切生机的根源，如今不过沦为宇宙中的一颗平凡行星。

乌晴被寻到时已然昏迷。修士们将她送回熟悉的日月阁，独留她一人静默于自己的世界中。梦醒之际，她睁开惺忪的眼眸，一转头，注意到窗台上，有双手正轻轻将一束寒梅插入青瓷瓶中。

梅香幽远，沁入心扉。乌晴的目光迷离，低声唤了一句：“小殿下……”她的声音轻如尘埃，却满溢着熟悉的依恋。

窗外那人轻轻一颔首，却缓缓转头，低声回应道：“皇婶，是我。”乌晴愣住，明眸骤然睁大，原来站在她面前的竟是裴芹。

裴芹并非为探望而来。他所做的，仅是将当年李雁夺走的珍贵之物重新归还日月阁。这是一场迟来的弥补。他在窗边轻抚寒梅，容颜沉静而忧伤。

乌晴起身，墨发垂落在肩，白袍裹住她素雅身影。一片冷寂，她的表情平静得如同静止的湖水。这一刻，她回想起小殿下命丧之前的最后心愿——希望她去追寻自己真正想做之事。

然而，乌晴清楚，不论时间如何翻转，她都未曾拥有真正渴望的目标。空洞如深渊的心口，让她无处落脚。

“逸儿，谢谢你。”她轻声说道，语调略显无力。

裴芹的手在寒梅旁停顿了片刻。低垂的头颅，微微泛红的眼眶，无声诉说着悲恸。“皇婶……九皇叔，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凄凉，尽是难以掩盖的孤独。

乌晴望向他，摇摇头，语气沉重却无波无澜：“不会了。”

记忆的潮水涌来，让她神情越发冷然。她记得最后关头，曾一度犹豫不决，手悬在阵眼之上迟迟不敢落下。然而，小殿下走到她身旁，亲吻她的眉间，将她犹疑的手坚定按了下去。

那一刻，他用自己的生命，替她完成了本应由她承担的决定。他甚至不愿让她留下愧疚，于是亲手结束了自己。

裴芹浅浅一笑，却不见任何温度。他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但那流露出的情感却与语调南辕北辙。“皇婶，我已经将你们的东西都带回来了。日月阁下的蓝花楹，我也命人重新栽种，不会再有断缺。”

裴芹低语，勉力挤出笑容，“皇婶，谢谢你和九皇叔……守护了我们。”

“只是他。”乌晴答道，声音低沉。多年前，她心如止水，无欲无求。她的所做所为，仅是完成裴夜天的意愿，与自身丝毫无关。

裴芹像在自语般碎碎念起：“如今人间已无屏障阻隔，仙洲与凡间互通往来，往昔封印的妖域也因皇婶之力彻底崩毁。原来，妖族也是无辜的。他们如今与人族共存，再无对立纷争。”

乌晴听着这些人间大事变，神情略有怔然。她清晰记得心底某个瞬间的念头：若尘埃落定，妖族与人族和谐共居，她便与小殿下携手，一起度过平凡的岁月。

如今，她愿景前半已实现，后半却永远缺席。

乌晴微微自嘲，她清楚自身并非妖族，也不是凡人。她是那超脱红尘的混沌存在，存于世界之外却始终被牵引至其内。现在，她找到了自己的愿望：去追寻属于自己的星辰，活出真正的轨迹。

随着裴芹的离开，她独自一人坐于窗边，手轻抚胸口，聆听那自内而外的心跳声。那跳动不再冰冷，它竟有了情感的起伏，偌大的空洞之中，开始涌现酸涩的气息。

她的眼里浮现湿意，低声唤道：“小殿下……”

此刻的她，终于明白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她想要与小殿下，在一个不存在遗憾的时空里，再度相拥。

乌晴径直走向衣柜。日月阁虽已历千年风霜，却仍然保持着以往的模样。她拉开柜门，却在其中看到了令她神情一震的景象：她与小殿下的衣物整齐叠放在一处，淡紫与深蓝相间，静默而温暖。

她轻轻取出一件长袍，肩膀附近垂落一枚飞蛾形状的玉佩。指腹触碰着冰冷的玉石，乌晴细细摩挲，同时缓慢穿上这曾承载无数记忆的衣物。

她喃喃自语，回忆着自己去仙洲后，时至病态地避开小殿下的日子。那时的她，是否能预料到如今的缺失，再无法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