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叶落无声

乌晴目光平静如水，眼神紧紧贴在秋绪脸上，仿佛试图从那些将眼角打湿的泪珠中读出什么深意。她动作轻柔地取出一方洁白的帕子，递到秋绪跟前。秋绪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与乌晴那宛如深潭般的目光相遇，心头一震。她惊讶于乌晴的冷静，此刻的乌晴安静得不像个活生生的人，倒更像一尊无情的雕塑。

即使连曾掳走她们的恶妖，都有情绪波动，但乌晴却像时间停滞了一般，宛如绝壁上的青石般微动不移，仿佛这世间任何风波都不能撼动她分毫。

秋绪深吸一口气，哽咽着说道：“乌姑娘，谢谢你，你真的尽力了。”

乌晴点头，仅仅答道：“我已经封了卫郦的哑穴，她再说不出一句话。她的手指断了，也没可能写字传递秘密。你的秘密无虞。”

秋绪嘴唇颤抖，怒气攀升：“那恶妖怎么就不干脆把她解决了呢？”

乌晴的语调一如既往地平稳：“因为那是岳馨的选择。”声音不疾不徐，似静夜中的钟声。

秋绪咬了咬唇，低声道：“她坏成那样，竟然还要保护她。”

乌晴的回答依旧平淡无波：“岳馨认为，这是她的职责。”

此刻，乌晴脑海中浮现出薛存擅离职守的身影，人性的矛盾与复杂让人困惑，却也正因此使濒死灵魂的能量格外醇美。乌晴心念一动，淡淡说：“你的秘密，我替你守住。”

秋绪望向她，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好，我信你。”

两人的话语在静谧的空间里像暖流交汇。片刻之后，秋绪替乌晴诊脉，手握笔杆，写下一剂安神方子。纸上的墨迹未干，她停下笔，抬头问道：“乌姑娘，你和小殿下，到底是什么关系？”

乌晴眼眸微闪，脑海中浮现方才对九殿下许下的承诺，不假思索地答道：“恒王和恒王妃的关系。”

话音一落，秋绪手中的毛笔瞬间划下一条扭曲的墨痕，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瞪着乌晴：“乌姑娘，你刚刚，是认真的？”

天下谁人不知，云都的九殿下高高在上，犹如天际神人般遥不可及。她觉得乌晴在白日做梦，但又想起九殿下的言辞，那态度分明透露着两人关系不一般。

顿时，秋绪眉眼带着些迟疑，用略带警觉的口吻问道：“可你毕竟是妖，难不成对云都，对九殿下有什么图谋不轨？”

乌晴声音放轻，略带真挚：“没有。我只是为了补偿而已。之前犯下的错，必须弥补。”她顿了顿，又说，“我想继续留在人类中间，只吸收亡者能量，绝不夺人性命。”

乌晴平静的眼神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澄澈，秋绪被那种目光触动，最终点头：“好，我信你。”

方子交到乌晴手中，秋绪补充一句：“我会再誊抄一份，替你交给九殿下那边的许大人。”

面对秋绪的问题，乌晴简明回答：“许大人之前确实误会了卫郦。大概是根据册子查人时出了纰漏。他带走了她，我曾试图解释，却被避而不见。”

秋绪听完，心头仍有几分困惑，却没有追问更多内容。道别时，她留下了自己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叮嘱乌晴随时可以寻她帮助。乌晴收下那一页纸，上面的字迹工整如秋绪的行事风格，她用心保存好。

秋绪的背影刚消失在门外，许陵敲门而入。他脸上挂着惯有的谦和微笑，开口问道：“乌姑娘，您接下来是留在这里歇息，还是前往九殿下的日月阁？”

乌晴微微皱眉，短暂沉吟后答道：“许大人，我想回靖王府。”

许陵的笑容稍显犹疑，劝说道：“靖王府已不合适，九殿下既然定下您的身份，那从今往后，您就是未来的恒王妃了！”

乌晴毫不拖泥带水地改口：“那便前往小殿下处吧。不过，我得先回靖王府拿些东西。”

许陵一听，立马吩咐手下备车。乌晴被扶上车，马蹄声响起，车轮滚动，她透过窗帘，静静打量外面的街道。

此刻的云都，经过一夜恶妖侵扰后，满城逐渐复苏。天光初亮，清晨的街道泛着湿润的光泽。乌晴稍稍靠向马车的窗边，手握一碗热粥吃了起来，些许暖意滋润了虚弱的身体。

微风吹来，路边的绿叶随风簌簌飘落。乌晴伸手接住一片叶子，那片绿叶在她掌心微弱地颤动。夏日的生命如此旺盛，却又容易转瞬即逝。

乌晴闭眼，用神念倾听叶子的能量。耳边传来叶子的声音：“阳光好亮。我想看看，他们说正午的太阳最热烈。”

无言的愧疚攀上乌晴心头，她小声说道：“对不起，我的力量太弱了，无法让你活到正午。”

绿叶在她掌心的颤动骤然消失，随着一阵夏风，它彻底化为安静的存在。正当乌晴准备随风挥洒这片叶子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那声音逐渐靠近，映入她眼帘的是裴夜天的身影。他骑着白马，在清晨的阳光下迎风而来。白衣翩然、长剑侧负，飘舞的白绫宛如晨光揉碎的帛缎。他举止如风，金线纹绣在衣袂上闪耀着如同星辰般的光芒，满载天家威仪。

裴夜天勒马停在乌晴所乘的马车前，侧眸凝视。乌晴抬眸望他，指尖轻轻捻转那片绿叶。

她微微歪头，轻轻唤了一声：“小殿下，有事？”

话音刚落，叶子传来最后的神念：“谢谢你……我看到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