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红裳之命

驿馆外，琉璃般的月光映照地面，那位红衣姑娘的血迹尚未干涸，触目惊心。地上的暗红痕迹涌动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凉意，而那藏于暗处的恶妖黑气，也终于找到逃生的路，却在转瞬间撞上了一道无形屏障。

几位云都术士联手出动，将仙洲传来的灵气汇聚成阵，密不透风地将恶妖封锁在院落之中。阵法纯净的灵力本应无懈可击，却在黑气猛烈撞击之下，隐隐露出裂痕，仿佛随时都会破碎。这一幕宛如即将爆发的风暴，叫人心弦紧绷。

乌晴躲在裴夜天的宽袍之中，两人的身影彼此相依，而许陵已率人从院外冲了进来。许陵的目光扫过四周，费了不少力才发现昏迷倒地的卫郦，他立刻让人上前护住她，神情沉重。

在他的认知里，卫郦是小殿下特意点名要寻找的人。至于那红衣姑娘，虽然英勇牺牲，但已然被时间定格为无声的过去。秋绪作为云卫一员，也已被自己同伴带走，其中的安危暂时得到保证。这一刻，乌晴心里终究松了一口气。

她回想起自己对红裳女子的承诺，虽已完成，却伴随着另一种沉重的代价——自己的秘密，即身为妖物的真实身份，被两位人类洞悉。一旦卫郦醒来，也许会毫不犹豫地揭穿她。她的安全，如今不过只是暂时的假象。

乌晴轻叹一口气，这声叹息刚落入口，便引来了裴夜天侧头的关注。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眸光深邃如黑曜。

“是不是哪里疼了？”裴夜天低声问，言语透着一种无意显露的柔情。

乌晴摇了摇头，长睫微微颤动，随之低语：“不是。只是有人离开了，我忍不住叹气。”

她们四人中，唯一命丧此处的，便是那位红裳姑娘。裴夜天忆起闯入这院子时，自己的惊惶情绪。本以为乌晴也凶多吉少，才会奋不顾身地冲入。如今心神安宁了些，他抚了抚她服袍的褶皱，眼中仍有余韵未散去的凝重。

“阵法还坚持得了片刻，我先送你下去。”裴夜天开口，语气干脆，却不失温和。他随即抱着乌晴离开现场。

乌晴裹着他宽大的长袍，衣摆绣着日月金纹，垂落地面时宛如光芒流转。裴夜天身着单衣，挺拔修长的身形透着一股凡人少有的英武，而两人拥抱间的疏密距离，则引来外界遐想。

许陵目光一转，看到乌晴时，脸上骤然现出惊诧，似乎从未意识到，和卫郦一道被掳来的，还有这么一位陌生女子。

“九殿下，这位是——”许陵语气踟蹰，显然记忆一片空白。

“我让你寻的人。”裴夜天语气平静，语中未透露半分他捉急心情的底细。他慢慢将乌晴放到地上，乌晴脚刚一着地，便觉得腿间力竭。她囚禁恶妖的消耗，让她此刻几乎连站直都变得矛盾。许陵见状，正欲上前搀扶，却被她摇头拒绝。

这时，一个念头蓦地在乌晴心中滋长：凡人的小殿下，究竟是如何斩妖的？她的薄唇动了动，似乎想要把心底的话问出口，又随即隐忍住了冲动。心底的疑惑则化作另一番怅然——是不是，总有一天，他也要挥剑向她？

她坐了下来，静静打量眼前的裴夜天，而后者已毫不犹豫地拔剑踏步，朝着那恶妖而去。他的一举一动，皆是果决而利落，无需她过多推敲，乌晴明白，他要斩妖除魔，这是他的职责。

黑气在阵法中不断翻滚吞噬，裴夜天手中的剑却舞出矫若游龙的轨迹。他的剑光亮如星辰，以人类武学巅峰的技艺将恶妖紧紧压制——没错，他真的只是一个凡人，没有丝毫修行。

乌晴的心再次揪紧，藏于衣袍下的纤手攥得发白，仿佛能感受到裴夜天剑锋切入她身体的未来命运。走又不能走，语却不能言，她只能坐在原地，默默注视这突如其来的局面。

不远处，许陵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认错了人。他愣了一瞬，当即转向乌晴，惊讶中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

“姑娘，九殿下竟然一直是在找你？”许陵语调提高，声音里参杂着不解。

乌晴低垂着脸，思忖片刻，道：“不确定。”她眼睛微微眯起，努力搜寻记忆深处的那个夜晚，可脑海的细节却总是被现场的嘈杂打断。是他吗？真的会是那个怀着暧昧风情闯入她世界的贵客吗？

周围的人开始有序撤离，皇城司的守卫也忙着收敛红裳姑娘的尸身。有人认出那姑娘是自己的同僚，一群人围绕她展开问话。乌晴从容应答他们的质询，头一点，目光未有丝毫波动。

“那妖要吃她的心脏。她说她是皇城司的人，为百姓而死理所当然，于是挡在我们面前，付出了生命。”乌晴的语调冷静如水，叙述的言辞中未带一点感情，几句话便勾画出事发时的画面。

这位红裳姑娘的壮烈身亡，乌晴认同，也感激，但她所选择的不动声色，却与这里所有人的情绪显得格格不入。有人对她的淡定极为不满，愤怒质问她为何对恩人的牺牲如此冷漠。

乌晴目光扫过一脸怒气的皇城司统领，语气平淡地反问：“我是因为九殿下才得救。若你想问妖为何没有杀我——我忘了。”

统领想要继续质疑，却被许陵匆匆拦下。院子暂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转向裴夜天。在那道濒临崩溃的灵阵内，恶妖翻滚着露出不甘，裴夜天的剑却如万钧之雷，无情地绞杀过去。

乌晴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那锋利而精准的剑招，在人类的修行领域里，近乎完美。他的肉身凡胎虽未修仙，但手中的剑，已如流光，可革魂夺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