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寒夜如铁

乌晴的思绪飘得很远，眼神也飘忽不定，只有这样，她才能短暂忘却那深入骨髓的痛楚。

“冒犯了。”裴夜天微微倾身靠近，手掌轻按在乌晴的双肩上，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扶正。

可乌晴浑身软弱无力，连直起身都做不到。她无力地倚靠在裴夜天的怀里，整个人像一片散落的羽毛，随风漂浮。

裴夜天的呼吸微微一滞，但没有推开她。他抬手，将她散乱的衣襟拂开些许，露出被鲜血浸染的肩背。他知道她伤得很重，早些治疗是她唯一的解脱。

乌晴没有反抗，全然顺从，安静得像个隐匿于暗夜的幽灵，没有丝毫声息。

裴夜天单手揽着她，另一只手从桌边端过一碗汤药，将它缓缓递到她唇边。他轻触碗沿，恍若怕惊扰这份死寂。

“张嘴。”他的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乌晴依言微张嘴唇，汤药顺着碗沿流进喉间。那是一种刺鼻的苦涩，浓烈得让她忍不住皱眉，但胃中翻涌的血气终于被压下，灼痛的脖颈稍稍得到缓和。

“多谢，小殿下。”她微微抬脸，长而浓密的睫毛因为虚弱而轻颤，弱不胜衣的模样仿佛一折即断。

她尝试抬手，自己涂药，却终究力竭，手臂像抛弃骨骼的藤蔓般垂落。

“我来吧。”裴夜天看着她无力的模样，叹了一口气，语气中透着不加掩饰的低沉。

乌晴垂下双眸，没有再争辩。冰凉的药膏被裴夜天指尖捻起，随后覆在她伤痕累累的肩头。他指腹力道适中，在她的关节处缓缓揉开药膏。

“接下来会有些疼。”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低缓而平静。

“嗯。”乌晴轻轻应了一声，仿佛痛苦与她毫无干系。

裴夜天看准位置，略微用力一按，只听轻微的“咔嚓”声，脱臼的关节被复位。乌晴浑身一僵，疼痛如猛烈的浪潮席卷而来，她的脸瞬间皱成一团，但始终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半点呻吟。

裴夜天如释重负般再度叹息，他的胸腔微微震动，将这一声低沉的叹息沉入夜色。他撇过头，却余光瞥见乌晴露出的肩膀，那片肌肤在暗淡的灯火下泛着苍白的冷色。

那只修长的手指依旧按在她的肌肤上，药膏随指尖的动作晕染散开，带出灼热的触感——他顿时察觉到，这触感不仅灼热了她，更撩动了他自己的心湖。

乌晴定定地望着这双手，一种隐约的困惑渐渐浮现在她的眸底。突然，她忍痛抬起手，轻轻拢住他的指尖，用仍在发颤的声音开口：“小殿下，这种事，我可以自己来。”

裴夜天望着她缓缓摇头：“你还有力气吗？”

乌晴愣了一下，犹豫片刻，却最终选择摇头。

“既然撒谎的时候能那么真，怎么还会被云卫抓住？”裴夜天低声问，话语中夹杂着一丝异样的情绪。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甚至有些不合时宜。他本不该发问，可那句质疑到了嘴边，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乌晴沉默，没有回答，只用漆黑如潭的眼睛静静看着裴夜天。

她的冷静是那么让人心悸，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似乎不带温度，像失去了生气的物体，仅凭本能运转。

裴夜天的目光掠过她颈项上的几道淤痕，长指再次沾了些药膏，轻轻涂抹在她脖颈处。他隔着手指的触感，能感受到她蓬勃而有力的脉搏——这是她仍活着的唯一证明。

“你倒是说话啊。”他再次开口，声音中那份隐隐的焦躁几乎藏不住。

乌晴低声问他：“小殿下，我该说什么？”

“怨我，怨云卫，甚至怨整个世界都行。”裴夜天低语。

“不怨。”乌晴回答得平静至极。

她这一声“不怨”让他手指一滞，便在此时，乌晴胸前的衣衫轻轻滑落，露出大片肌肤。

她虽为妖族，却知晓人类的礼仪，这样的情景在他们眼中无疑是大为失态。可她的双手尚未恢复力气，指尖轻轻一勾，却连遮住的不自在也显得苍白无力。

裴夜天迅速移开目光，抬手将她滑落的衣襟重新掩好。在视线移开前，他的余光瞟见她胸口斑驳的血痕，心中某处骤然被揪紧。

“抱歉。”他说，声音压得很低，像石子沉入深潭。

乌晴想要自己系好衣襟的丝绦，却总是失败。裴夜天难得地耐下性子，替她将衣襟牢牢系住。他的动作谨慎且克制，繁复之间透着一丝莫名的拘谨。

乌晴直直地盯着他，她的目光游移在那面容如画的少年脸上，忽然看到他的耳尖染上一抹浅浅的红色。

“小殿下，你的脸很红。”乌晴轻声提醒，语气格外认真，“注意自身身体。”

裴夜天眉头轻蹙，声音低哑却略显急促：“嗓子受伤的人，少开口。”

他依旧低垂着眼，修长冰凉的指尖系好丝绦，那层淡红却不知不觉已漫至他的耳后。

乌晴望着他微红的颧骨，脑中莫名闪过书籍里见过的词汇，“可爱”这个词盘旋在她思绪间，挥之不去。

裴夜天的目光专注地停在她手上的锁链伤痕上，执起药膏缓缓涂抹，并用绷带细致地一圈圈包裹。

静默间，乌晴忽然问：“小殿下，我还可以回去吗？”

裴夜天的手微顿，抬眼看她，沉声说：“回去没问题，你需要先养好伤。此次，是云卫和我的疏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