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樱桃与遗愿

乌晴动作轻缓地取下樱桃的果梗，将它放在食盒旁。随后，她拿起筷子，缓缓地在清蒸鲈鱼的头部搜索。最终，筷子夹起了一枚鱼眼。这鱼新鲜肥美，连鱼目的大小都显得格外醒目，看上去竟与乌晴遗失的珍珠耳坠相差无几。

作为一名掌握简单法术的妖，她却苦于法力有限，仅能稍微改变物体的形态，且转变的效果也只是暂时性的。刚才，她用手边的低价首饰试了数次，但无论如何都难以将它们变幻成那丢失的珍珠耳坠。如今，她目光锁定鱼眼，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乌晴小心翼翼地将樱桃果梗插进鱼目，拼凑出一个耳坠的大致轮廓。接着，她举起手指，指尖轻轻触碰鱼目的表面。一缕黑白气流悄然涌现，将果梗与鱼目包裹其中。经过细腻的幻术处理后，眼前的奇怪组合竟变成了一枚逼真的珍珠耳坠。

她松了口气。管事收物时总会仔细检查，只要看上去足够真实，就可以蒙混过关。乌晴将这枚假冒的珍珠耳坠与另一枚真的耳坠一起放进首饰盒中。而后，她将发下的新衣服整齐地折叠，细致地存放在锦盒内。虽然她手脚并不麻利，但胜在耐心与细致，无论什么事，她总是将流程做到完美。

做好这一切后，乌晴独自享用了桌上的樱桃与清蒸鲈鱼。在窗外，卫郦与林梦的谈话声隐约传来，言辞间无非是在议论她。乌晴对此置若罔闻，她抬手抽出一本书桌上的信笺，信笺整齐地叠成一摞，散发着薄薄的纸张气味。那是一位早已逝去的小姑娘写给奶奶的信，每封信都带着些错别字，显得稚嫩粗糙。乌晴知道，那小姑娘没有上过几天学堂。

无人教授乌晴识字，她掌握的字词全都来源于这些信件。或许正因如此，她一直为不识字而被人嘲笑。然而，她心里清楚，凡是灵识越丰富的生物，死后散发出的阴阳能量也就愈深沉。乌晴坚持留在此地的原因，便是为了完成那位姑娘死前的愿望。

她还记得自己刚诞生时，完全是一团飘浮的黑白气流。在初始的混沌状态下，她依稀感受到周身充盈着各式各样的能量——有的轻盈如雾，有的厚重如岩。然而，无论如何渴求，她都无法汲取这些能量。

作为生物，无论是什么形式，活下去是最为迫切的本能。乌晴在漫长的寻觅中，终于发现了能量的来源——她面前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女。少女名叫陈芜，名字对乌晴而言并不重要，因为她已经死了。

这陈芜不过二十不到的年纪，模样虽普通，却有几分清秀。脸颊上还点缀着些许雀斑，带着乡野姑娘的清甜气息。那时，陈芜蜷缩在一个狭窄的巷尾中，手紧紧捂着心口，断断续续地咳嗽，宛如枯叶落地前的最后一震。

乌晴突然跃至她面前，漆黑与惨白交织的气流在她身旁萦绕，引得陈芜目瞪口呆。她苍白的唇微微张开，又像不敢相信般迅速闭上，只能僵硬地瞪着眼，仿佛是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梦。

“这是梦吗？”陈芜低声喃喃。

乌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懒懒地倚靠在她颈间，用那冷冷的气息冻得她直打寒战，同时从容地宣布：“等你死了，我就吸取你的能量。作为交换，我会帮你完成死前最强烈的愿望，还可以吗？”

这番话细致而礼貌，竟颇像是某种商务谈判。陈芜在短暂的震惊后，开始更加剧烈地咳嗽，嘴里吐出一口黑血，脸颊白得渗人。她想，既然已经濒临死亡，那就与这奇异梦境里的生物达成协议好了。

她作出的这个点头动作，轻不可见，却落在了乌晴的眼中。乌晴静静目送她停止呼吸，随即黑白气流如潮水般涌向她的颈间。她吞噬了陈芜生命最后时刻冲散出的未分阴阳之气，这一刻，是乌晴在世间的第一餐。

随着能量的涌入，陈芜的记忆碎片在乌晴的意识中缓缓展开。她看到姑娘的出身，远在鹤川地区的乡野，家中还留着一位年迈的奶奶。陈芜的生活并不如意，但这样的境况在云都是寻常事。她带着希望来到这座繁华的城市，却最终病死在街头。

她当初在云都找到了一份贵族宅邸的下人工作。然而病魔缠身，久治不愈，主人漠然地将她赶出门，从此她便在街头挣扎至生命尽头。陈芜的信纸满载欢喜，寄回来报平安，却是对现实的一场自欺。那些信中，她曾写道：“奶奶，我很开心，我攒了许多银钱，以后回乡就给您盖一座大房子。”实际上，她唯一的积蓄早被耗尽。

乌晴看着信中陈芜的伪装，感受到这一愿望尚未完成的重量。她沉默片刻，默默决心既然得到这份能量，就必须替陈芜完成死前的夙愿。

桌上的信纸已经被摊开，第一封信静静伏在那里，字迹笨拙却温暖。乌晴指尖轻触着信纸，看见陈芜细致地写道：“奶奶，我遇到了两个很好的朋友，她们教会我许多东西。银钱我都存到了银庄，以后肯定能积攒更多。”

乌晴的指尖顿了顿，她知道，这银庄的老板早已卷款潜逃，而陈芜的钱，永远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