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香引危局

观澜阁内，氤氲而起的微妙香气弥漫四周。一缕幽香如同黑夜中的诱饵，悄然钻入乌晴的鼻息。她原本只觉得这馨香令人愉快，但不过片刻，便觉得头脑有些模糊、晕眩。

她不常关心身边的其他人或事，然而，当殿内的裴夜天开口说话时，她下意识地抬眸试图看清他，却被几重轻柔的鲛绡软帐阻隔了视线，使她无法窥探那人的真容。诡异的感觉悄然涌上心头，她怔了片刻，皱起眉头，又听见有人喊着要上菜，便迅速收拾心绪，将菜肴端了上去。

可一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在她身体里蔓延开，她似乎中了什么迷乱的毒。一股求生的本能让她加快了步伐，匆匆跑出了观澜阁。

阁内的香气依旧氤氲，在空气中旋转浮动。黑衣制香师居高临下地垂着眼，拨动炉中的余火，让那段香燃烧得愈发旺盛。他眼底浮现一丝隐秘的笑意，带着一种近乎满足的情绪。炉火映衬着他的面容，好似有某种暗藏的计划悄然展开。

“此香名为旖情香。”一个如梦似幻的深沉声音曾在他耳边低语，“以裴夜天的旧物为引，点燃这一端，待燃尽之时，方圆八百里最恐怖的妖物，将于此不计代价地奔来——与他共赴巫山云雨。从云都之下潜伏的邪祟中吸引而来的妖物越是强大，裴夜天便越难以抵挡。这座城池隐藏多少妖物，你心知肚明。”

香气随夜风悄然飘散，沁入观澜阁外。乌晴在离开阁楼后，方才恢复了些许清醒。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摆脱脑海残余的迷乱，但那迷人却诡异的香气随风追逐，竟丝毫不减，仿佛有生命力般渗透她的神识。

云都的夜浓如墨，子时刚过，乌晴的眸前便陷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这是她从混沌中成妖后每月的固定劫障之一：化形后，她天生缺失七窍，每个月，在轮回中的四日间，她分别会暂时失去视、听、言、嗅中的一项，而今晚，她失去了视力。

虽然失明，但她作为妖，仍可通过感知行动。抚平裙摆，扶正耳边珍珠耳坠，她决定离开。反正今日的工作已完成。

然而，就在她迈步之际，林梦忽然拉住了她的手。“乌晴，我今晚有些累了，最后一道菜你替我端上去吧。”

她顿了顿，面色冷然，眉间隐隐露出不安：“林梦，我今天不方便。”乌晴语调轻柔，却透着不可违逆的拒绝，仿佛暗夜中的幽灵低语。

“不方便？平日你替卫郦顶班那么主动，如今我让你帮我个忙，你倒摆起架子了？”林梦不满地抱怨，“你不行什么？”

乌晴耳边只听得一片无奈的叹息。无法辩解过多，她亏欠的言词化作妥协，点点头接过林梦手中的食盒。她知道香气危险，却又生出奇异的吸引力。观澜阁似有某种深不可测的召唤，拉扯着她，让她不自觉选择妥协。

脚步越发虚软，攀上阁楼时，她险些跌倒，但她扶住冷墙，仅靠双手的触感歇息，她还感觉那香气在试图吞噬她的最后一丝清明。本能驱使，她竟朝大殿深处走去。

靖王的接风宴接近尾声。殿内灯火明灭，裴夜天端坐主位，摘下行路遮面的斗笠，眉目横生一股不可侵犯的寒意。他生得极俊，面容却与裴氏皇族毫不相似。双凤眉微低，冰冷的目光高傲得仿佛将天下隔绝千里之外。

桌边雪亮剑光悄然泄露出锋芒。白绫裹剑间浮动锋刃令人窒息，宛如孤峰上的雪风凌厉而寒冷。裴夜天冷然俯瞰众人，似云霄险山不可攀越，周身气息令人望而却步。

旖情香燃尽，黑衣制香师也早已退下。殿中的舞姬收起秀丽水袖，如流水般优雅撤离。

乌晴步入大殿，空气中那似有若无的引力骤然增强，宛如渗入灵魂深处的魔障，她无法对抗，只能顺从地迈向中心，混入侍女中随行端菜。然而，此时方才伏下的香气果然开始动作。

裴夜天眸底霜寒，他察觉到这股隐秘的香气在侵袭他的心神。它初起时尚且淡薄，但现在，却已像荆棘般越攥越紧。这异样的情绪令他冷静的眼神微微眯起。

今日的最后一盘冷食鲈鱼脍已经上桌。乌晴打开食盒，冰块的寒意缠绕手指，短暂驱散部分迷梦。她照章排菜，动作凝然稳定，只希望宴会快些结束，好远离这令人惴惴不安的环境。

而她心底仍残存些混沌的欲望，那甚至违背了她的本能。她挥之不去的思绪，无形中被吸引着。

裴夜天眉宇间紧锁，他迅速压下所有悸动。见他神色不善，靖王举杯试探性地问道：“夜天，你觉得如何？莫非今日的菜不合胃口？”

裴夜天并未多做回应，只是抬手摇头。其实今日宴上的珍馐佳肴，他只勉强食用些清淡的蔬菜，对其他菜色一概清冷，未触动分毫。

靖王察觉到他的冷淡，但仍试图缓和气氛：“这鲈鱼脍，是云都的招牌菜，清淡又精细，不妨尝一口，好清清肚子。”

他起身亲自为裴夜天斟酒，才发觉眼前的酒杯仍满满，裴夜天根本没碰过。

“四皇兄，我素来不饮酒。”裴夜天声音低沉，语气冰冷，睫羽遮下，似不愿多言。

靖王笑容微滞，试探开口：“既然如此，那也罢。今日就安排你歇在观澜阁可好？有良宵清风。”

裴夜天依然不语，眸底如深潭般平静，却已隐隐浮现某种异样的波澜。宴会的后续，命运的暗流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