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绝命午时

“快说呀！别卖关子了，这究竟是什么事？” 一阵急促的询问声打破了街头熙攘的议论。

“你还不知道？这文远侯，假借大皇子的名义，竟在江南开起了妓院！那些会伺候人的美人被一个个送到地方大臣手中，以此拉笼权贵。他背地里支持的是四皇子，可太子早已洞察这一切，揭穿了他的阴谋。”说话人压低声音，但脸上全是愤怒。

“啧！真是让人糊涂，这几个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可你也不能不佩服，这文远侯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干的却都是让人痛恨的事，活该他该死！对了，听闻江南还有阿芙蓉膏的交易，那玩意儿一沾上，叫人万劫不复！多亏太子一举查明，将其尽数毁了！”

“可不是嘛，他简直丧尽天良，伤天害理！”另一个声音插进来，满腔怒火，“皇上真该诛他九族才是，就一个文远侯死了，怎么够解恨！”

“嘘！小心些！那文远侯的女儿可是皇上的贵妃娘娘，若真是诛九族，连她都保不住了！这话不能乱说，冒失害命的！”

“是是是！不说了，不说了。”话风一转，议论声又冒了出来，“听说今天还有个女犯人出场，可怜得很，是齐世子从前的情人！”

街上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把整件事的因果拼凑出来，持续声讨着文远候齐益均的恶行。原本属于闹市的喧嚷，此刻，全数化为针锋相对的嘈杂批判。

沈惊云随着马车一路行经街头，到达了一家酒肆的后院。她下了马车，紧跟着慕容舒走进酒肆，又由店小二引着上楼，最终在一处雅间门口停下。一路过来，她竟未见到一个可疑人影。

雅间的门被店小二推开后，对方只淡淡行了个礼便退出，房间内留下一片安宁。沈惊云环顾四周，感慨着慕容舒的安排精妙。虽说雅间位置不佳，却能看到三处不同视角：一面窗对着法场、另一面望向走廊上的人来人往，还有一处，俯瞰酒肆的大堂。这里俯瞰全局，却悄无声息，不惹人察觉。

她品着茶点，再透过窗户注视法场，同时偶尔一瞧堂中美人舞姿。眼睛刚扫过不久，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面孔。

轮椅上的齐翎缓缓被推进刑场，一个丫鬟推着他，议论中有人认出他竟是文远侯府的世子，自发让开路让他通过。沈惊云隔窗望着齐翎，不禁惊异，几日未见，曾经清雅如玉的他如今早已变成另外一番模样——浮肿的脸庞，红肿的双眼，加上杂乱不堪的头发与未修理的胡须，竟活像被天雷劈过。

推轮椅的丫鬟沈惊云认得，是齐翎从小伺候书房的云秀，前世云秀还曾当他的宠妾。齐翎怀里抱着一坛酒，目光死死盯着刑台，似是准备送上一碗上路酒。

沈惊云瞄了一眼，心中虽有波澜,却故意缓缓收回视线，把目光重新聚焦至刑车即将经过的方向。心底一缕期待升腾而起，她唇角微扬，静待着正义的颤鸣。

刑车缓缓驶出天牢，穿过午门，又跨断魂桥，最终向菜市口行进。此次江南一案，皇上震怒，所有涉案官员被直接当街问斩。京城中，慕容舒从江南带回的两名人证妙嫣与秦晴已赐毒酒留全尸。而齐益均与顾惜瑶，则迎来了菜市口的绝命午时。

街头的嘈杂骤然炸响，“来了！来了！”

“丧心病狂之徒！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杀！该杀！”

一片欢呼之声此起彼伏，唯独齐翎伏在轮椅上痛哭失声：“爹！爹啊！”

囚车缓缓停驻，随车的官兵拉开车门，将齐益均和顾惜瑶押出，带上刑台。齐益均侧头，目光在齐翎身上稍作停留，那浑浊而满含痛楚的双眼终于滑落下一滴清泪。他开口，却低到了听不见的声音：

“珣儿……好好活着。”

跪在行刑台上的齐益均此刻如常屈服，静候命运的最后宣判。身后的顾惜瑶也被拖上刑台，却低头沉默，毫无反抗。

沈惊云盯着台上顾惜瑶的身影，她眯起眼试图看清那女人的面容，但顾惜瑶始终低头，一副认命的模样。她的目光如刀，却被慕容舒看穿，他绕过桌子，走到沈惊云身边，伸手揽住了她：“再忍一刻，午时三刻便到。”

沈惊云未言语，只是微微靠在他的怀里，一手轻握住他的手，心情复杂难言。

刑场外，行刑已备妥。一个官员声音洪亮：“午时三刻已达，刑犯已验明正身，可否执行？”

“行刑！”主官一声令下，刹那间，刀锋落下。

就在齐益均头颅落地的那一刻，齐翎惨叫一声，整个身子从轮椅上跌落地面。他爬行着，哀声哭喊，“爹！爹啊！”泪水与泥土交织，他伸手去捡那滚落在地上的亲人头颅，痛苦与绝望在此刻化为一声声嘶喊。

正义虽已降临，然残酷无情如刃，割裂着生者与死者之间未了的羁绊。沈惊云缓缓闭上眼睛，而耳边，齐翎的痛哭仍未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