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象牙塔的碎裂

程从贤从来没仔细探究过父亲的生意究竟是什么，只知道自家府上银子多得花不完。他隐约听人提起烟土的祸害，却完全不曾联想到这会和自己的家庭有丝毫关系。然而，当沈惊云冷静地将事实摆到台面时，那残酷的真相凌厉地刺痛了他。

沈惊云的目光冷得让人下意识地退怯，她直视他的眼睛，话如冰刀般刺入耳中：“贩卖烟土按律是得诛九族的罪行。你爹修河堤有功，这才得以保留性命。然而流放三千里，也是免不了的。”这句话如闷雷在耳旁炸响。

“不会……”程从贤几乎是哽咽着声音反驳，“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不会的！”他拼命摇头，像是不愿相信听到的一切。

沈惊云暗自叹息，唇线微抿，沉声开口：“你若始终不信，那就随我去个地方吧。”说罢，她转身向外走，而程从贤僵硬地跟了过去。脚步踉跄，心乱如麻。

两人一路来到沉香楼——一个一度在杭州声名狼藉的地方。沈惊云曾听过客栈小二猥琐地推荐这里，说什么花样多又痛快。初到广云台时，她便去过一次沉香楼，看到那所谓的“花样”的真相。

沈惊云记得，彼时楼内充斥着哀婉与荒淫的怪异气息。衣不遮体的女子如被操控的木偶，可怜又可怖。她们或是遭受胁迫，或被引诱，全都染上了阿芙蓉膏的毒瘾，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烟膏足以摧毁她们的灵魂与理智。那些可怜人被异香麻痹，肉体千疮百孔，精神如困兽般绝望。

程从贤看着沉香楼门口紧闭的大门，脸上怒火烧起：“你以为，带我来找几个妓女，我就会原谅你了吗？这种地方，本公子向来不屑！”他恼羞成怒，直至眼中燃起轻蔑。

“愚不可及。”沈惊云长吁一口气，像是对他的愤愤嗤之以鼻。她伸手推开沉香楼的门，冰冷的语调消逝了所有情感：“进来看看吧，看看你父亲都干了些什么！”

门缓缓打开，屋内的一切如潮水般冲击程从贤的感官。楼里关押着几十名正在强制戒烟的年轻女子。有的颤抖着吞咽苦涩的汤药，有的被绑于柱子，浑身湿透，陷入痛苦的昏迷。有些女子烟瘾发作，嚎啕大哭，口鼻涕泪齐流；还有人呕吐不止，甚至排泄失禁瘫倒在地。那场景，比任何炼狱的描述都令人心悸和恐惧。

程从贤仅看了一眼，便双腿发软。他失去所有力气，哆嗦着想转身逃离：“不……不……”他声音颤抖，像是面对最不可思议的噩梦。

他一向不过是纨绔子弟，纵然骄纵却也从未见过如此深渊般的丑恶。他目光呆滞，茫然无措地跌坐在地，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他艰难地喘息，终以一抹惨笑喃喃：“我父亲……他害人，却也害己……”

沈惊云默然不语，胸腔中的怒火却似安静燃烧。程宿对于贩卖烟土的利益链条不过是个傀儡罢了，真正的策划者另有其人。那不过是曜王的权谋，和顾惜瑶的精心布局。

走出沉香楼，沈惊云抬眼看向连绵的群山，眉头紧蹙地偏头问霜叶：“顾惜瑶，有消息了吗？”

“回主子的话，”霜叶语气凝重，她已不复往日的活泼，“程家供出顾氏潜入了山中。茂平那边已经派了不少人手搜查，但到现在还未发现任何线索。如果她真的隐姓埋名藏起来，这一辈子都不现身，我们怕是很难找到。”

沈惊云微微一笑，冷锐中透着自信：“她不会藏一辈子的。”

她深知顾惜瑶的性情，对方一贯以自己是天命所归的女主自居，那份争强好胜早刻入骨髓。想要青史留名的壮志，不容她屈居山野。至此，沈惊云确信，顾惜瑶迟早会重新现身。

与此同时，在幽深的山林中，一片虫鸣间偶尔响起几声清脆鸟叫。顾惜瑶已在这绿意盎然的密林中徘徊数日，沿着她居高的视线望去，刚好看到杭州码头。她的目光凝聚在那几艘载满烟土的大船，却愤怒地发现，船只早已被官兵严密包围。

她恨恨地眯起双眼，手指死死攥紧，指甲嵌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算这一次，她穿越以来已然两次大败，而这次失败甚至将她谋划的一切彻底覆灭。

她脸色铁青，脑海中回闪起一幕幕不甘心的画面。从齐翎新婚夜那起局开始，她每一项计划都像是被命运残忍捉弄。慕容舒的机敏，她无法破解；她的烟土生意，连同数家青楼，都被切断了命脉。

顾惜瑶咬牙切齿，恨意铺满眼底。她一度自诩为穿越而来的天命之女，尽管投身到一个卑微的农户之女的角色里，也靠着后世记忆和手段谋划逆天改命。她不惜踏入青楼，将打响名声视作翻盘的第一步。

她凭借几句柳永的诗词，博得头筹，攀上天香楼花魁的高位，更顺利地吸引了齐翎。然而，这场故事的局势，仿佛从那晚惨烈失控开始，注定不会倚她主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