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人间炼狱

茂平声如洪钟，直接咆哮道：“抓活的！”
底下的侍卫们齐声回道：“是！”数十条小船迅速放入水中，目标直指最后一艘船上那个看似是首领的人。

慕容舒正站在那船边，手中的长剑微微下垂，脸色阴沉得似带霜。他肩头上方的锦袍被弩箭撕开了口子，鲜血正顺着衣襟渗透，但他眉头紧锁，冷冷看着前方，似乎连痛觉都被屏蔽了。

大火已经被扑灭，船上的护卫火急火燎地修补着破损的船体。“这样下去，这船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他们相互交头接耳，却都不敢让慕容舒察觉出任何不安。

沈惊云却仿佛与这一切格格不入，她依然站在船头，脸色惨白如纸，目光空洞地盯着一望无际的水面，整个人就像一尊寒风中的雕像。

慕容舒沉默片刻，强行压住胸中的怒火，走过去站在她身后，语气冷得像深冬的霜：“为何站在这里？”

沈惊云只是转过视线，有些麻木地望向他。一阵冷风吹过，她的发丝飘起，而鼻间突然嗅到浓烈的血腥味，让她心底泛上一阵恶寒。“……你受伤了？”她问得极其简短，甚至没有抬眸。

慕容舒目光扫了她一瞬，低沉问道：“冷不冷？”

他逼近一步，试图将她揽进怀中，却不想她下意识地退开，动作快得像见了蛇蝎。从她眼中闪过的厌恶毫不掩饰，刺得人心生寒意。

慕容舒停住动作，薄唇轻勾起，仿佛自嘲般低低笑了：“这么怕我？”

沈惊云别开头，继续盯着水面，不发一语。可她沉默的姿态，却激得慕容舒周身杀意暴涨——那双漆黑的眼眸宛如一柄寒光四射的锋刃，似能轻易割裂眼前的一切。

突然，他探手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强迫她正视自己。沈惊云挣扎，但半分力气也使不上。慕容舒的手指修长而优雅，却在此刻传递出令人窒息的冷酷。

“后悔了吗？”他的唇几乎贴近她的耳边，言辞如一条危险的毒蛇，森冷难捉摸。

沈惊云浑身颤了颤，终于挤出几个虚弱的字：“……后悔了。”

倘若不是她要求他来江南，他今天也不会陷入这场险境……

慕容舒笑出了声，那笑却比冬夜的寒风更冷。“有趣。”

船上鲜血凝结成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腥臭，仿佛难以抹去的怨恨。沈惊云的脑海里翻涌起往昔模糊不清的记忆，那个血染长街的画面如同噩梦般再度席卷而来。她死死咬住下唇，眼泪无声滑落，烫得连手背都发痛。

茂平见状，立即上前劝道：“殿下，郡主她只是害怕……”

慕容舒冷冷扫过茂平一眼，似一把寒芒利刃横斩而过，然后甩开沈惊云，转身离去。他的袍角翻飞，背影嶙峋而肃杀。

沈惊云大口大口喘气，却又被冷风吹得僵硬。她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天幕，那轮满月皎洁如霜，却孤悬于苍穹，如她一般遥远且冷寂。

霜叶见她摇摇欲坠，急忙上前稳住她。沈惊云回头缓步走向船舱，眼前的场景却如炼狱般令人作呕——到处是黑红干涸的血迹，曾华美的楼船如今破败不堪，犹如黄泉路上的渡舟。

她的胃翻腾不止，双腿发软，脑海里血色铺天盖地压下来……这画面与当年沈家七百余口惨死又何其相似！那些鲜血像是流进了她的记忆深处，无论如何都擦拭不掉。

她的眼泪簌簌落下，砸在冷凉的手背上，一边看向那温暖的门厅，一边攥紧拳头。

这一次，慕容舒因她险象环生，不管她再怎么在心底辩解，都没资格忏悔！

殿内，茂平站在慕容舒身侧，低声说道：“殿下，郡主她确实没见过这些场面……”

慕容舒倚靠椅背，冷笑一声。“把沈惊云送回文远侯府，我不想再见到她。”

茂平听得心惊胆战：“殿下，这……”

慕容舒声音愈发冰寒：“她在孤的身边，如履薄冰，毫无真心。倒不如回到齐翎身边，起码能自在些。”

话音未落，他想将这些情绪彻底切断，于是起身大步离开。然而，就在他推开门时，看见沈惊云正虚弱地倒在门口，整个人宛如风中摇曳的残烛。

“慕容舒……”她轻声喃喃，眼眶湿润，声音带着刻骨的痛楚与悔恨：“我不该惹上你……”

慕容舒面色一沉，高大的身躯蓦然僵住：“沈惊云，你怎么了？”

沈惊云再没回应，她已经昏了过去。

慕容舒猛地将她打横抱起，低声暴喝：“去叫牧大夫！”

茂平不敢怠慢，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慕容舒将沈惊云轻轻放在床榻上，却发现她的身体已经烧得滚烫。他的眉头不禁狠狠皱起。沈惊云蜷起身子，哪怕在昏迷中，也依旧轻轻拽住他的手指，嘴里模糊地呢喃：“爹……爹爹……”

此刻，这双不能抗拒的手，竟显得前所未有的柔软。慕容舒沉默良久，眼底的暴戾渐渐退去，却留下说不出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