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戏火无痕

慕容舒的目光扫过她，神情不显，却点了点头，沉静如水。若记得没错，那座皇帝赏赐给她的郡主府，不偏不倚，恰好位于太子府后门的正对面，如影随形，别有意味。

一行人刚出了宫，便直奔太子府。府内上下早已做好准备，将客人迎进了正厅，尽显贵族礼仪的优雅与周全。

沈惊云终于寻了空隙，对宋丞相解释道：“舅舅，我脸上的伤是假的……是昨晚我察觉到齐翎不愿救我，分明存心让我死。我今日才决定这样告状，故意如此装扮，只为让自己更可信。”她话里掺了半真半假，却不动声色地将慕容舒从整件事里摘了出去。

宋丞相本就在意自家外甥女，闻言顿感宽心，脸上喜色溢于言表：“如此？那便好！惊云无事，舅舅总算松了口气。倒是齐家，当真活该你这步棋走得好！”

沈惊云点头附和：“确实是假的。”随即伸手撕下脸上的伪伤，露出肌肤本来的模样，直接展示给舅舅看。

宋丞相见状，拍手赞许：“妙啊！暂且维持这模样，回头舅舅便让你表哥向皇上递本，狠狠参齐家一本，叫他们赔你张修脸的银子！”他的话透着官场游刃有余的锋芒与果断。

沈惊云沉默片刻：“……”果然，不愧是她的舅舅，行事果断且直击要害，让人不禁叹服。

却见宋丞相目光一转，望向慕容舒，微微颔首道：“虽然郡主脸上是作假，但下官仍旧要感谢太子殿下的善举。如今江浙赈灾一事正值紧要，下官也积累了一些相关经验，不知太子殿下是否愿闻一二？”

慕容舒微笑，如沐春风：“丞相客气。孤洗耳恭听。”

话毕，两人便一同去了书房议事，而沈惊云独自留在正厅，闲坐片刻。正当她神游之际，霜叶端着一杯热茶轻快地走了进来，话语间透着一股熟稔：“郡主，您可算回府了！殿下特意吩咐厨房做了西疆那边的炙羊肉，一会儿就能尝到味儿！”

沈惊云微微怔住，心底涌上一阵酸楚。两世奔波，自踏入京城后，她便远离了西疆的回忆，可慕容舒竟然还记得她远在边疆的故乡味道，甚至特意安排了这份熟悉。

霜叶叽叽喳喳继续说道：“发什么呆呢？郡主，快同我说说，今日一切可是顺利？”

沈惊云听罢，笑容渐渐扬于嘴边，带着几分狡黠与得意：“顺利！你把我打扮成这副模样，又怎会不顺利？来，我和你说道说道……”

她择了些能讲的事情，与霜叶聊了起来。两个女人越谈越热闹，几次有人来催去用膳都未能打断她们的欢声笑语。直到慕容舒亲自踏进厅门，微微蹙眉道：“丫鬟送你了，带回去闲聊。现在，过来吃饭。”

沈惊云闻言，顿时停下了唇边的话语：“……”

午膳时，慕容舒与宋丞相继续商讨要务，而沈惊云无事可做，干脆请茂平点了几十名府兵，先去文远侯府将嫁妆搬回来。

侯府门前，早已聚满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围着一场热闹的大戏，而齐家的丑闻成了北京城茶余饭后的头号话题。一日激变，如同狂风扫叶，昨日齐世子新房失火，外室四处贴榜示爱，今日更是华阳郡主敲响登闻鼓请求和离。眼下齐世子已是伤痕累累，被抬回家中，齐家颜面荡然无存。

沈惊云坐在马车内，透过窗口冷眼旁观。那些昨日才搬进齐家的嫁妆，如今又被搬了出来，红绸布仍绑着，未及拆除。她的两个丫鬟红梅和绿柳早已哭得双眼红肿，见到她时，情绪越发激动，先是咧着嘴笑，随后却又抹起眼泪，简直爱恨参半。

红梅哭得断断续续：“姑娘，听人们说您已经和齐世子和离了？这才新婚没两天，怎么闹成这般情形？”

绿柳也跟着抽泣：“姑娘，和离就算了，您的脸怎么伤成这样了？”

沈惊云笑着安抚绿柳：“脸没受伤，是伪装。”又伸手摸了摸红梅的头：“你们别难过，我无碍。”却不等她继续劝慰，车外响起茂平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郡主，侯夫人拦着不让搬东西，说想请见您一面。”

沈惊云唇角微微扬起，笑意如春寒乍暖：“她想见我？”话语里透着几分轻蔑与冷意，“正好，我也想见见她。绿柳，那嫁妆的单子呢，可是带着？”

绿柳点点头：“带着！”

沈惊云清冷一笑：“那便如她所愿。”

她让红梅与绿柳留在车内，带着霜叶跨下马车，重新踏入文远侯府。与上次的心境截然不同，这次，她站在门前，凝视从头到脚都透着腐败气息的宅邸，只觉得满目厌倦，似乎将此地拆成废墟才合她意。

进了二门，杨嬷嬷匆忙上前，毕恭毕敬地将她迎进锦荣院，说夫人在正厅等候。沈惊云一迈过门槛，便直接瞧见齐夫人端坐主位，淑贵的姿态早已被泪水与晕开的铅粉破坏得不堪入眼。妇人闻声抬起眼，却没说两句话，便直接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砸了过来。

“贱人！”齐夫人的厉喝刺破空气，瓷片四散，热水溅湿沈惊云裙摆。

霜叶不动声色拾起地上的碎瓷片，嗖的一声，稳稳抵住齐夫人的脖颈。

沈惊云从容地问道：“夫人怎么了？可是这茶不合您的口味吗？”

齐夫人气得浑身颤抖，既惊且怒，却因霜叶的锋芒而畏缩不前，憋着一肚子怨怼，却只能用颤抖的声音怨道：“你这个低贱不知廉耻的女子，别人不清楚，可你心里还没点数？我儿又何时想烧死你？分明是你自己、你自己——”

沈惊云站着不动，只微微挑眉，淡淡道：“霜叶，放开夫人，让她把话讲清楚些。”

齐夫人得以松一口气，却一时陷入更大的窘迫。她明知真相，却又难以启齿，只能愤愤地指责沈惊云，却终究无法将那最难启齿的话说出口——分明是你失身于太子，才演了这出火烧之后的苦肉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