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染血

被猛然惊醒的那一刻，顾云慕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如获新生的解脱。他贪婪地呼吸着，仿佛一条干涸已久的鱼，终于重归水域，得以自由畅游。

他紧紧地拥抱着温妤，仿佛抓住了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梦魇般的记忆还盘踞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他总觉得，在那个漫长而压抑的梦境里，缺失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是温妤，是她温暖的气息，是她能抚平他所有痛苦的陪伴。

在那个没有温妤的世界里，他仿佛被囚禁在一个无形的牢笼之中，无力挣脱。

或许，那并非仅仅是一个梦，而是他未曾与温妤相遇的另一段人生。

当温妤关切地询问他梦到了什么时，他几乎倾诉了一切，唯独隐瞒了梦境的终结——他得知自己是掌世神君的一部分。

他感到恐惧，即使他坚信自己与那神君截然不同，并非他的一缕分魂。他害怕，他害怕温妤会因此而怀疑他，疏远他。

更可怕的是，阻止掌世神君降临，阻止那一切灾难发生的根源，竟然是直接抹杀他自身的存在。

只要摧毁掌世神君寄生的这具肉身，他便永远无法现世。

那样，这个世界便不会再有暴君的统治，不会再有民不聊生，不会再有生灵涂炭，大雍王朝也不会走向灭亡。

他不敢将真相告知温妤，他不敢去赌，他赌不起。

没有人知道，他饱受疯病折磨的这十几年，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并没有疯，却又清醒地看着自己“发疯”，清醒地看着那些人将他视为疯子，肆意践踏、侮辱他的人格……

他好不容易才熬出头，却被告知自己只是别人的一部分，终将被抹杀。

这又是凭什么？！

顾云慕缓缓抬起头，凝望着窗外那片火红的夕阳。绯红的晚霞倾泻而下，将他精致如玉的脸庞染上了一层妖冶的光晕。他幽深的眼眸深处，也泛着一丝猩红，那是刚刚流泪后留下的痕迹。

漆黑如墨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他雪白的里衣上，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眼尾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红肿，整个人看起来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妖异。

他既阴鸷，又美丽。

他对着那轮即将坠落的夕阳，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这天地之间，注定没有我的容身之处，那我就撕裂这天地！既然我已经降生于世，那我绝不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将我的身体拱手让人！我要活着，我要将所有亏欠我的一切，一样一样地夺回来！”

“我要好好的活着！！”

夕阳的火烧云，在顾云慕说完这句话后，变得更加鲜红，红得有些不正常，仿佛被鲜血浸染过一般，妖异而诡谲。

京城街道上，归心似箭的人们纷纷驻足，抬头仰望这难得一见的夕阳奇景，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在赞叹这美景的壮丽与奇特。

然而，这景象传到皇宫之中，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血色凌空，通常都被认为是不祥之兆，预示着灾难的降临。

钦天监的官员们战战兢兢地跪在皇帝面前，声音颤抖地说：“皇上，这血色夕阳出现得毫无征兆，微臣们实在不知是何原因啊！”

皇帝端坐在书桌前，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一群老头，怒不可遏，抓起手边的茶杯就狠狠地砸了过去：“你们钦天监什么都不能提前预知，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钦天监的官员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缝里。

他们在心底默默地辩解着：我们能预测天气，能推算良辰吉日，能为公主皇子们合婚配对，我们还是很有用的，不，这本来就是我们职责所在啊！

但是现在，他们哪里敢说出这样的话。

眼看着皇帝今天非要一个说法，没有说法就绝不罢休的样子，钦天监的官员们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看似合理，又不会触怒皇帝的解释。

“皇上，血色夕阳在前朝也曾出现过，只是一种相对罕见但正常的天气现象。

比如前朝大荣盛世之前，不就出现过一次血色夕阳吗？这或许预示着未来会红红火火，是个好兆头啊！”

皇帝冷哼一声，反驳道：“大荣盛世之前的十年，天灾人祸可不少啊！光是蜀地大旱，就持续了三年之久！要不是出现了荣四皇那样一位旷世奇才，恐怕大荣早就亡国了，又哪来的后面几十年的大荣盛世？”

钦天监的官员们连忙附和道：“那这不就说明，我们大雍朝也会出现一位像荣四皇那样厉害的旷世奇才吗？”

另一位钦天监官员也赶紧补充道：“而且，这何尝不是一种提醒呢？

说明接下来几年可能会有比较大的天灾，如果我们提前做好准备，即使不能从容应对，也能减轻很多影响！”

这两段话，皇帝倒是听进去了。

他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看着钦天监的官员们实在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这才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钦天监的官员们如蒙大赦，出了门便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逃过了一场劫难。

只是关于这血色夕阳，没人敢再多议论半句。

那些好听的话，都只是为了安抚皇帝罢了。事实上，没有人会对这鲜红如血的夕阳，抱有什么好的预感。

待钦天监的官员们离开后，一直候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福林，小心翼翼地为皇帝换上了新的茶盏，斟上了温热的茶水。

皇帝喝了几口茶，这才稍微顺了口气。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昨日淑妃说想念云慕了，听说云慕的病情有所好转，她才想见见他。

昨天云慕有没有到淑妃的宫里？情况如何？”

福林低着头，恭敬地回答道：“据淑妃娘娘那边传来的消息，云王殿下的状态似乎确实不错。从中午入宫用膳，到宫禁时分出宫，都与常人无异，并没有任何失态之举。

倒是淑妃娘娘，与云王殿下说了许久的话，数次落泪，甚至在云王殿下离开后，就因为情绪激动而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