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束光

一个月来，饥饿如影随形，断断续续地啃噬着小六的生命。前天，他实在饿得狠了，冒险偷了一个肉包子，却不幸被人当场抓住，一条腿也被无情地打断。

他拖着残废的腿，在破烂的家中已经躺了整整三天。

屋里空空荡荡，他喝光了最后一滴水，咽下了最后一口粗糙的黑面馍馍。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他觉得自己或许就要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了。

正当他绝望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平时一起乞讨的小伙伴，大家都叫他屁股蛋。

屁股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焦急地喊道：“小六，快，快起来！外面有人在义诊施粥，你有救了！”

小六黯淡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暗淡了下去，他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贫民窟，京城最肮脏、最腐烂的角落，在这里苟延残喘的人，都不过是在等待死亡的降临。

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即使心血来潮想要施粥义诊，也会选择在京城门口，那样人来人往，才能更好地博取名声，又怎么可能屈尊降贵，来到这臭气熏天的贫民窟呢？

小六无力地重新躺回破席上，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屁股蛋，我的腿都断了，眼看就要死了，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屁股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跺着脚：“是真的！我骗你干嘛！我已经让其他小伙伴去那里排队了，我是怕你不知道，才特意跑来通知你的！”

“你到底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可就自己去了！粥棚只开两个时辰，香喷喷、热乎乎的粥，去晚了可就没了！”

小六看着屁股蛋那焦急的神情，不像是作假，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语气急切：“真的吗？！那，那我要去！”

可是，腿断了，肚子里又没有半点油水，浑身无力。他只能靠屁股蛋搀扶着，走走停停，最后一段路，几乎是趴在地上挪过去的。

终于，他们来到了施粥的队伍里。

负责施粥的小伙计，看到小六这副模样，按照惯例，先给他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小六，就是那些被特殊照顾的人中的一个。

当小六和屁股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碗温热浓稠的白粥时，都有一种如坠梦中的感觉，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直到那暖胃的白粥下肚，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手脚也渐渐恢复了力气，他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间。

喝完粥，小六又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走到旁边的义诊队伍里排队。

一开始，他还在忐忑不安地想着，是不是只免费看病，看完病拿药，还得自己花钱。

他心里盘算着，如果需要花钱买药，那就算了，他身无分文，只能求求大夫，能不能帮他把断腿接好，再简单地固定一下。

没想到，轮到他的时候，大夫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他的腿，就让他赶紧躺好，不仅帮他接好了腿，还用木板固定好，紧接着，又麻利地开好了药方。

小六有些局促不安地摆着手，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有银子。”

给他治病的大夫笑着解释道：“不用你付银子，这些药都是今天请我们来义诊的夫人付的，你家里有熬药的锅子吗？如果没有的话，就去那边排队，那边可以免费熬药。”

小六家里穷得叮当响，哪里有什么熬药的锅子，没想到，人家竟然连熬药都给安排好了，真是太周到了。

吃饱了肚子，又能治腿，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的心里充满了希望。

他好像不用死了，这日子，好像又能继续过下去了。

他连忙向大夫打听：“请问，今天请大夫你们来义诊的，是哪位夫人啊？”

徐大夫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喏，就是坐在那辆马车里的云王妃，她可真是个大善人啊！隔壁的粥棚也是她搭的，听说以后三天一次，长期都有。”

一阵微风吹过，撩起了马车的车帘，让小六清楚地看到了坐在马车里的温妤。

看清温妤模样的那一刻，小六的脸，莫名其妙地“噌”的一下就红了。

他也不知道是因为喝了她施的粥，还是因为看了她请来的大夫，亦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在小六看来，温妤格外美丽，仿佛天仙下凡一般，纯洁而又漂亮，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原来，她就是云王妃。

温妤似有所感，当她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她，转过头来时，风也恰好停了，车帘缓缓放下。

小六愣愣地收回目光，久久不能回神。

温妤并不知道，在不经意间，她已经在一個十二岁少年的心中，留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印记，成为了照亮他灰暗人生的一束光。

小六熬好了药，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

吃饱喝足的屁股蛋，兴奋地对他说：“等你腿好一点，我们又能一起去讨饭了！这次我跟富人区那边的丐帮搞好了关系，以后我带你去那边讨饭，保证你天天都能吃饱！”

小六却双手抱着头，躺在地上，望着天空中飘荡的白云，突然问他：“屁股，我们今年都十二岁了，难道以后一辈子都要这样乞讨下去吗？等长大了，变成大乞丐、大混混，老了，变成老乞丐，再像我爷爷那样，在某一天，默默无闻地病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一辈子都只当一个没有尊严的蝼蚁？”

虽然蓬头垢面，头发也脏成了缕，但依旧能看出小六俊朗立体的五官，以及那笔挺而又坚毅的鼻子。

是尘埃也无法掩盖的明珠光芒。

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母亲是当年红楼的头牌，生下他后，遇到一位外地富商，愿意花重金为她赎身，但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能带上他这个拖油瓶。

他的母亲只给他留下了一小袋碎银子，便狠心地抛弃了年仅三岁的他，跟着富商离开了京城。

他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这样烂下去。

可是，在今天看到坐在马车里的温妤之后，他突然不想这样了。

他想报恩，可如果他永远都只是一只蝼蚁，那他连走到她面前报恩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