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蛇蝎

她轻轻摆了摆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爹的事情，不必再提。他所作所为，与你无关，这一点我心中清楚得很。”

顾桂澜闻言，黯淡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光亮，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连忙直起身子，顾不得仪态，膝行至长公主面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娘亲，我就知道，您是这世上最疼爱我的人了！”声音娇柔，带着几分讨好，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急于寻求庇护。

周围那些方才因阻拦顾桂澜而被鞭子抽打的下人们，此刻都默默地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

众人心中所想，几乎如出一辙——果然是长公主亲手养大的小郡主，即便驸马犯下滔天大错，只要她撒个娇，卖个惨，便能轻易得到原谅。这亲疏有别，当真是显而易见。

站在后方的温妤和顾云慕，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

关于长公主被驸马欺瞒的真相，温妤早已和盘托出。

至于长公主最终会如何处置，那是她的家务事，温妤无意也无权过多干涉。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这是命运的必然，而尊重他人的命运，也是一种难得的修养。

长公主终究还是心软了，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拂去顾桂澜脸颊上凌乱的发丝，声音也变得轻柔起来：“只是澜澜，你诚实地告诉娘，你真的没有其他事情瞒着娘吗？”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期盼，仿佛在等待一个浪子回头的机会。

“知错能改，便是好孩子。今天，娘已经失去了你的父亲，不想再失去你。无论你今天跟娘坦白任何事情，娘都会原谅你，只当你是过去被你爹教坏了。娘以后可以悉心教导你，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长公主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句句都敲打在顾桂澜的心上。

子不教，父之过。

长公主愿意再给顾桂澜一次机会，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看清驸马的真面目，以至于连带着让顾桂澜也受到了不良影响。在这件事上，她觉得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才愿意再给顾桂澜一次机会。

顾桂澜听着长公主饱含深情的话语，刚刚稍稍放松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惶恐不安。

她的一双眼珠滴溜溜地乱转，如同算盘珠子一般，飞速地回忆着过去所发生的种种事情，生怕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长公主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目光温柔而坚定，仿佛一位慈母在等待迷途的羔羊归来。

终于，顾桂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说道：“娘，桂澜之前的确是去看过那个在外面的女人，但那都是爹爹让我去的！他说要我记住自己的生母是谁。”她顿了顿，偷偷观察着长公主的脸色，继续说道：“爹还让我在那边照顾弟弟，说以后公主府的一切都是弟弟的，还说弟弟以后会入朝为官，让我好好辅佐他，为他铺路。可我的心，从始至终都在娘您这里啊！我只是被迫过去的！”

她自作聪明地以为，长公主是在介意她私下与生母见面一事。

然而，长公主听完她这番漏洞百出的辩解，只是平静地问道：“还有吗？你再仔细想想。”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顾桂澜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顾桂澜连忙摇头，急切地说道：“没有了！真的再没有任何对不起娘亲的事情了！”她的声音颤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长公主一瞬不瞬地盯着顾桂澜看了许久，目光渐渐变得失望起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语气中充满了无奈：“桂澜，不是我绝情，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她说完，还没等顾桂澜反应过来，便轻轻拍了拍手，吩咐道：“把人带上来吧。”

很快，汤嬷嬷便带着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女走了上来。

女的，是早上诬陷小草的大丫鬟；男的，则是往日负责给公主府送采买的灶房管事嬷嬷的儿子。

这两人一出现，顾桂澜的脸色顿时大变，变得惨白如纸。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原来，娘亲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长公主没有再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明明知道小草才是我的亲生女儿，却害怕她影响到你，所以你给小草下毒，想要除掉她，来让这个秘密永远成为秘密。”

“可是你光是杀人灭口还觉得不解气，还故意安排小草成为你及笄礼上拎裙子的丫鬟，故意提前给她下毒，让她在你的及笄礼上犯错，让我亲自处置她……”长公主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刺在顾桂澜的心上。

“澜澜，我说的可对？”长公主看着顾桂澜的身体越抖越厉害，缓缓问出了最后一句话，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顾桂澜声嘶力竭地矢口否认：“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我安排的人！不是我下的毒！是爹爹！是爹爹干的！对，是爹爹让我这么干的！”

她急于撇清关系，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已经死去的驸马身上。

只可惜，长公主不会再相信她任何一个字了：“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你做的这些事情，并不高明。你自认为灭口了送小草进来的人牙子，便能掩盖你早就知道小草是我女儿的事实。”

“可你不知道，能进皇家的所有奴才，他们的奴籍来历都是登记在宗人府的！随便一查便知！根本无法抹去！”说到这里，长公主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厉声呵斥道。

顾桂澜如坠冰窟，抖如筛糠。

长公主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咬牙切齿地说道：“顾桂澜，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你的生母歹毒，你也不遑多让！恶毒得令人发寒！”

“我也好生教养了你这么多年，教你的全是按照公主规格来的礼义廉耻。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却随意打杀下人，甚至连杀人灭口的事情都做得如此娴熟！”

“澜澜，你让我如何再将你视若己出地留在身边？！我又怎么会养一条毒蛇在家？！”长公主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仿佛在对过去的美好时光做最后的告别。

顾桂澜知道，她以后再也无法继续留在公主府，当她的安乐郡主了。

她突然停止了求饶，像发泄一般，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你以为你对我很好吗？！”

“从小你就逼着我学各种各样的规矩，别人家的小姐都在玩的时候，你就开始逼我学诗词歌赋！一日六个时辰，没一刻让我休息。我学不会就不能睡觉，哭都只敢躲在没人的地方哭，不然又会被你说在外人面前哭没规矩，又要罚我！”

“你以为当你的女儿是什么幸福的事情吗？！但是我生母就不会逼着我，只有去她那，我才能听到温声细语的关心，还能吃上一碗她亲手煮的面！”说到这里，顾桂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向往，仿佛在回忆着那难得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