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谁之过

只不过，今日宴席之上，真正的焦点并非是那对珠联璧合的长公主与驸马爷。

只见他们二人面带微笑，优雅地与在场的宾客们逐一寒暄致意后，便不约而同地移步至舞台左侧，静静地伫立，将舞台中央的光芒让与即将到来的主角。

乐师们心领神会，指尖拨动琴弦，悠扬的乐声随之流淌而出。起初，乐曲的旋律恢弘大气，气势磅礴，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庄严的故事。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乐声逐渐变得轻快活泼起来，宛如一位妙龄少女漫步于百花盛开的园林之中，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与朝气。

在如此美妙的乐声中，安乐郡主顾桂澜款款而来。她手执一柄精致的团扇，扇面上以苏绣的技法，栩栩如生地绣着一簇傲霜斗雪的桂花。那桂花的颜色金黄，花瓣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而在桂花枝头，一只圆润饱满的喜鹊正欢快地跳跃着，它的羽毛黑白相间，油光发亮，灵动的双眼仿佛在诉说着美好的祝愿。

这柄团扇的绣工极为精湛，每一针每一线都凝聚了绣娘的心血与智慧。随着安乐郡主莲步轻移，手中的团扇也随之轻轻摇曳，变换着不同的角度，呈现出不同的光彩，令人叹为观止。

温妤站在人群之中，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议论之声。

“这柄团扇可不简单啊，听说为了绣制这柄团扇，特意从江南一带请来了九位顶级的绣娘，她们日夜赶工，耗时两年之久，方才完成了这件精美的艺术品。”

“可不是嘛！而且，听说这九位绣娘还必须是全福之人，不仅要双亲健在，而且还要儿女双全，才能够胜任这项重任。仅仅是一柄小小的团扇，就如此的讲究，如此的奢华，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在京城一众名媛千金艳羡的目光中，安乐郡主顾桂澜仪态万方，一步步地走向舞台的最前方。

她的身后，一袭曳地的长裙如孔雀开屏般铺展开来，华丽至极。六名与她年纪相仿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分列于长裙两侧，她们弯着腰，双手虔诚地捧着裙摆，紧紧跟随在安乐郡主的身后，亦步亦趋。

与光芒万丈的安乐郡主相比，这些侍女们仿佛是尘埃般渺小，根本无人关注。

然而，又有谁会注意到，在这六名侍女之中，有一人的脸色却异常的苍白，毫无血色。

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浸湿了鬓角的发丝。在这庄重而盛大的场合，她却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只能紧咬着牙关，竭力地支撑着。

就在安乐郡主即将走到舞台中央，准备转身面向众人之时，意外发生了。那名脸色苍白的侍女，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重重地晕倒在地。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她双手托着的裙摆之上，沉重的身躯瞬间压住了华丽的裙摆。

安乐郡主毫无察觉，她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依旧向前走着。然而，由于裙摆被侍女压住，她猝不及防地被向后猛烈一扯，身体失去了平衡，险些向后仰倒，摔倒在地。

幸好站在一旁的驸马爷眼疾手快，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及时地扶住了自己的爱女，这才避免了一场意外的发生。

可即便如此，由于侍女的拉扯，那袭华丽的长裙还是被扯下来了一截，露出了里面略显单薄的内衬。

原本光彩照人、风华绝代的安乐郡主，此刻看起来略显狼狈，仪态也大打折扣。

在这如此重要的场合，在这如此关键的环节，在这万众瞩目之下，竟然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安乐郡主只觉得颜面尽失，羞愧难当。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委屈地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长公主，声音带着哭腔，轻声唤道：“娘亲……”

长公主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她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不满。她语气严厉地呵斥道：“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扶起来，查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驸马爷心疼地扶着自己的女儿，怒不可遏地说道：“快点！要是耽误了桂澜的及笄吉时，我看你们谁担待得起！这件事到底是谁负责的？怎么安排了这么一个身体虚弱的人来？真是太不像话了！”

安乐郡主名叫顾桂澜，桂澜是她的闺名，寄托了父母对她美好的期望与祝福。

随着驸马爷的质问声响起，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站在最前面的六名侍女。其中一名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侍女，连忙双膝跪地，匍匐在地。

她的脸上写满了惶恐与害怕，身体瑟瑟发抖，她一边用力地磕着头，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长公主息怒！驸马爷息怒！今日负责托裙摆的侍女，都是奴婢千挑万选出来的，每一个都是身强体壮，做事稳妥之人。而且，在今天正式开始之前，奴婢还带着她们反复排练了半个月之久，确保万无一失。”

“谁知道，谁知道小草她在昨晚竟然偷偷地吃了今天宴席上的菜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到了没有煮熟的菜，结果吃坏了肚子。从今天早上开始，她就一直往茅房跑，奴婢也立刻派人去请了大夫，给她煎服了汤药，希望能够缓解她的不适。”

“实在是这边马上就要开始了，时间紧迫，奴婢也着实是找不到人可以替换她了，所以才硬着头皮让她继续顶替着。奴婢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在如此重要的时刻晕倒在地，坏了大事，奴婢罪该万死，请长公主和驸马爷责罚！”

旁边的侍女也连忙跟着跪了下来，帮腔说道：“葛嬷嬷在这之前还特意询问过小草，问她到底能不能够撑得住，需不需要换人。是小草她自己贪图那十两银子的赏银，非说自己可以坚持的，所以葛嬷嬷才没有强行换人……”

要知道，在普通人家，能够给下人十两银子的赏银，已经算是相当厚道的了。

这样看来，所有的责任似乎都应该由这个叫做小草的侍女来承担了。

众人都没有想到，在这庄重而盛大的及笄礼上，竟然会发生如此低级错误的突发事件，一时间，所有人都充满了看热闹的心态，下面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驸马爷的目光转向了长公主，他向来脾气温和，待人宽厚，然而此刻，他的声音也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愠怒：“夫人，这几个侍女可都是你院子里的人？这个叫做小草的侍女，也太不懂规矩了些！在如此重要的场合，竟然如此的失态，简直是丢尽了我们顾家的脸面！”

长公主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怒火在胸腔之中熊熊燃烧。她向来最注重规矩，最讲究礼仪，在她看来，规矩是立身之本，是家族兴旺的基石。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如此重要的场合，竟然是她院子里面的侍女出了问题，坏了规矩，让原本应该完美无瑕的及笄礼出现了如此令人不悦的岔子！

她十分理解驸马爷因为重视女儿而生气的心情。

因为她也气得不行！

这个叫做小草的侍女，她还一点都不眼熟，应该是前段时间才刚刚调到她院子里面的，这才没多久，就被抽调过来用了。

长公主皱着眉头，语气冰冷地直接发落道：“把人带下去，交给管家处置，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先别耽误了桂澜的及笄礼。”

长公主的这一句话，基本上已经给这个叫做小草的侍女判了死刑。

在等级森严的古代社会，侍女属于贱籍，她们的命运完全掌握在主人的手中。如果犯了错，主家是可以直接对其进行打骂，甚至是处死的。

更惨的是，如果碰到了不厚道的主家，她们还有可能会被发卖到外面那种烟花之地去，那等待着她们的，将会是更加惨无人道的命运。

名叫小草的侍女，面色苍白如纸，她无力地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仿佛一片风中飘零的落叶。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眼神空洞而绝望，她微微张开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两行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细微的水花。她的心中充满了不甘与委屈，她想要为自己辩解，想要告诉所有人，她不是故意的，她也是迫不得已的。可是，她也知道，没有人会听她的解释，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感受。在这些权贵眼中，她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一个可以随意践踏的玩物罢了。最终，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就在侍卫准备将小草拖下去的时候，一道清脆而响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压抑而沉闷的氛围：“等一下！长公主可要三思啊！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情！”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集在了刚刚说话的人身上，想要看看究竟是谁，竟然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质疑长公主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