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缸中影

可纵使思绪如潮，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自己从未得见母亲一面，莫说音容笑貌，就连一张简单的画像，都无缘得见。

而今日这场大典，在沈瑶瑶眼中，更像是羌国对自己身世的一场试探，一次摸底。那颗神秘莫测的珠子，为何独独对自己的血液产生异样的反应？

若要寻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一切的根源，还在于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

倘若母亲果真曾是羌国的圣女，那么她的血脉之中，或许便流淌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或是承载着某种特殊的印记。这或许正是羌国人费尽心机将自己带回的原因——他们渴望借助自己的血脉，去完成某种隐秘的仪式，或是推动某个庞大的计划。

一念及此，沈瑶瑶如坠冰窟，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全身，让她再也不敢继续深思下去。

她猛然想起，临行之前，那位高高在上的羌王曾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典前夕，本王自会安排你们母女相见。”

羌王这番话，看似给予了她一线希望，背后却隐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算计。他口中的“母女团聚”，表面上是为了满足自己小小的要求，但实际上，这很可能只是他精心布局中的一个环节。

或许，母亲的存在，仅仅是他用来拿捏自己的一枚棋子。又或者，母亲自身也深陷囹圄，迫不得已地配合着羌王的计划。

至于那句饱含深意的“希望届时，你的嘴还能如现在这般强硬……”，更像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

羌王或许是在暗示自己：若是不乖乖配合，将会面临难以想象的后果。这也充分说明，羌王对自己的态度，并非全然的友善，而是充满了算计，充满了利用。

种种思绪纷至沓来，如同乱麻一般缠绕在沈瑶瑶的心头，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她深知，越是身处这种险境，越要保持冷静，绝不能自乱阵脚。

就这样，在无尽的猜测与忐忑的期待中，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便到了九日之后，大典的前夜。

羌王果然没有食言。

夕阳西下时，他派人将自己送至一间看似固若金汤的密室门前。

沈瑶瑶站在密室入口，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角落里一个毫不起眼的漆黑瓦缸上。刹那间，她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当她勉强看清瓦缸中那道身影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呼吸也在瞬间停滞了。

她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向前移动，却又在即将靠近瓦缸的那一刻，猛地停了下来。

“娘……娘亲？”

沈瑶瑶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一丝深深的恐惧，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瓦缸中的女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憔悴得让人心疼。她的眼睛浑浊无光，如同两潭死水，但在看到沈瑶瑶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似乎有一丝微弱的光芒一闪而逝。

虽然母女二人从未谋面，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瞥，可沈瑶瑶还是从这惊鸿一瞥中无比肯定：眼前之人，便是自己日思夜想，死而复生的母亲！

看着那道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的身影，沈瑶瑶激动得嘴唇不停颤抖，却悲痛地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良久之后，才听到瓦缸的方向传来一声沙哑而虚弱的呼唤。

“瑶瑶……是你吗？”

听到这声饱含温柔，却又带着些许颤抖的呼唤，沈瑶瑶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般夺眶而出。

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痛得快要窒息。

她不顾一切地扑倒在冰冷刺骨的瓦缸前，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几乎就要触碰到那令人绝望的缸壁。

可就在下一秒，她的动作却猛地僵住了，瞳孔骤然收缩，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因为——瓦缸中的母亲，竟然没有下肢！只有腰部以上的部位还算完好。她就像一个被残忍改造过的不倒翁，被无情地囚禁在这狭小而黑暗的瓦缸之中。

看清楚眼前这触目惊心的一幕，沈瑶瑶只觉得心痛如绞，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子，正在一下又一下地凌迟着她的心脏。

她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弄疼母亲，甚至让她彻底破碎。

“娘亲……是我，我是瑶瑶……”

过了许久，她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哽咽得不成样子。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这残忍的现实。

“他们……他们怎么敢这样对你……”

沈瑶瑶死死地攥住衣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瓦缸中的女子微微抬起头，一双眸子里布满了血丝与疲惫。当她看清沈瑶瑶眼中的痛惜与怜悯时，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自嘲。

但很快，她便将那抹情绪掩饰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强撑的平静。

她艰难地抬起手，手指因长期囚禁而显得异常苍白，然后，轻轻握住了沈瑶瑶微微颤抖的手腕。

“孩子……别哭。”

她的声音低哑而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落进沈瑶瑶的耳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

“娘亲没事……娘亲还活着，还能见到你，就……很好了……”

听着母亲轻言细语的安慰，沈瑶瑶的眼泪越发汹涌。她想要扑进母亲的怀里，想要紧紧地抱住她，可她又不敢。

她怕自己一用力，便会让母亲更加痛苦。于是，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指轻轻抚过母亲的手腕，感受着那上面的冰冷，心如刀绞。

“娘亲，我一定会救你出去……我一定会……”

沈瑶瑶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是在对母亲承诺，又好似是在对自己发誓。

话音刚落，瓦缸中的女子便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勉强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不必了……娘亲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够了……”

听出母亲话里的决绝之意，沈瑶瑶只觉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哽得生疼，竟然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