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丧钟为谁而鸣

皇家深似海，柔儿此番入宫，已是步履维艰，偏偏娘家又遭此劫难，更是雪上加霜。林氏心中百转千回，虽知前路多舛，却仍旧每日翘首以盼，期盼着宋明柔能回来，送侯爷最后一程。

丧讯早已遣人送至二皇子府，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日子在煎熬的等待中流逝，转眼便到了忠信侯出殡之期。

黎明尚未完全驱散黑暗，侯府内外已是一片肃穆的忙碌景象。林氏早早便命人喂宋元赫服下药物，勉强支撑着他的精神。他强撑着起身，披上沉重的丧服，在林氏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来到灵堂。

甫一踏入，宋元赫便再也无法抑制，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涕泪横流。林氏眼眶通红，哽咽着安抚了许久，他才渐渐止住嚎啕，只是低声啜泣着，麻木地烧着手中的纸钱，等待着即将开始的扶灵仪式。

与他的悲痛欲绝不同，林氏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她的目光时不时地飘向府外，仿佛在焦急地等待着某人的到来。直到管家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提醒道：“夫人，吉时将至。”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收回了那望眼欲穿的目光。

卫氏心知肚明，林氏是在等她的女儿，已贵为二皇子正妃的宋明柔。虽说新妇出嫁三日便逢丧事，于礼不合，颇为不吉。然而，逝者为大，纵然身份尊贵，生父过世，也理应前来吊唁。

正思忖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氏闻声望去，只见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奔了进来。宋明柔一身缟素，脸上布满了泪痕，一见到林氏，便再也无法支撑，失声痛哭着扑进了母亲的怀中。

“母亲！”一声饱含无尽悲伤的呼唤，令人闻之落泪。

“我的儿啊，你回来了。”林氏紧紧拥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宋明柔也哭得几近昏厥。

然而，这令人心碎的重逢并未持续太久。紧随宋明柔身后，二皇子亦步入了灵堂。他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

目睹宋家母女抱头痛哭的场景，二皇子眉头紧锁，极不耐烦地轻咳了一声。这声轻咳如同惊雷一般，瞬间止住了宋明柔的哭声。她连忙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二皇子，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恐。

二皇子见状，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随后，他径直走到忠信侯的灵前，面无表情地象征性地拈起三炷香，插进了香炉之中。他的动作虽然看似恭敬，但脸上却丝毫没有悲伤之色，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上完香后，二皇子便阴沉着脸，径直离开了灵堂，去了外院休息，仿佛多待一刻都是一种煎熬。

林氏看着还愣在原地的宋明柔，眼眶再次泛红，她连忙上前，轻轻握住女儿冰凉的手，柔声安慰道：“柔儿，快去和你兄长一起送送你爹爹吧，让他也能安心地走。”

宋明柔闻言，眼中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紧紧咬着下唇，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转过身，对着父亲的灵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颤抖着上了香，又跪在地上，和宋元赫一起烧了许多纸钱，心中这才稍微平静了一些。

“起灵！”一声饱含悲怆的高喊，响彻整个忠信侯府，仿佛将所有人都拉入了一片沉重而肃穆的哀伤之中。

忠信侯的灵柩被缓缓抬起，宋元赫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灵柩，缓缓向前走去。

侯府门外早已被闻讯而来的看热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声如同涨潮的海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要将整个侯府都淹没在无尽的流言蜚语之中。

“你们听说了吗？二皇子大婚在即，竟然逼得侯府连死了人都不敢大张旗鼓地发丧，简直是欺人太甚！”

“可不是嘛！那侯府的千金也是个不孝女，连自己亲生父亲的丧事都不管不顾，一心只想着攀附权贵！”

“世子爷常年卧病在床，又不学无术，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看来，忠信侯府这百年世家，恐怕就要败在他的手上了！”

一句句尖酸刻薄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潮水一般涌来，给原本就笼罩在悲痛之中的侯府，更是雪上加霜。那些尖锐的言辞，仿佛一柄柄无形的利刃，狠狠地刺入侯府众人的心头。

然而，那些议论声中，偏偏又夹杂着几分“事实”，令人想要反驳，却又无从开口。宋元赫的脸色愈发苍白，他紧紧握着双拳，指甲几乎要嵌入手掌之中，仿佛要将那些恶毒的言语，连同满腔的悲愤，一同吞进肚子里。

他明白，父亲已经不在了，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意妄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与这些人争辩，而是护送父亲的灵柩入土为安，让他能够得到真正的安息。

宋元赫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压下胸腔中翻涌的悲痛和怒火，继续一步一步，坚定地扶着灵柩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不知从人群中的哪个角落，突然传来一道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声音：“嗳嗳！你们听说没有？前些日子才被侯府世子休弃的安平乡君，被圣上赐婚了！”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很快便有人提出了质疑：“不可能吧？二嫁还能被圣上亲自赐婚？”

紧接着，人群中便如同炸开锅一般，涌现出一大堆“知情人”。

“是真的！我亲耳听说了，是国公府那位一品诰命的老夫人亲自去宫中求的旨，圣上亲自为定远将军和安平乡君赐下的婚事！”

“对对对！前天我还亲眼看到国公府的人，浩浩荡荡地去沈府下了聘礼呢！那场面，可真是气派！”

见众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所见一般，有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兴奋地惊呼出声：“我的天哪！这侯府世子当真是旺前妻啊！大半年前，他不是才休了沈家的那位冲喜新娘吗？结果人家转眼就被赐婚太子，一跃成为了尊贵的太子妃！两个月前，这再娶的安平乡君也被他休弃了，结果人家转头就被赐婚给了国公府！这……这简直是邪了门了！”

“嗬！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看来我们以后对这位世子爷，可真是要刮目相看了！谁家有待字闺中的姑娘，赶紧回去找个靠谱的媒婆，争取早日嫁入侯府，然后就等着被休，这样就能高嫁豪门了！哈哈哈……”另一个人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打趣道。

周围的逗趣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市井的喧嚣，然而对于宋元赫来说，这一切仿佛都变成了一场无声的哑剧。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耳边只剩下那句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的话语，在脑海中久久地回荡，震得他头晕目眩。

“圣上为定远将军和安平乡君赐婚了！”

他如同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再也无法移动分毫。他只觉得自己胸口一阵剧烈的绞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从他亲手写下那封休书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与安平之间，已经彻底断绝了所有的可能。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以接受她与别人重新携手，共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