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孽子

当宋元赫步入那寂静无声的寝殿时，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房。
往日熟悉的父亲身影已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口孤零零、冷冰冰的棺椁，静静地停放在那里。
没有庄严肃穆的灵堂，没有撕心裂肺的哭丧，甚至连一个祭奠的人影都寻不见！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难以置信，自己的亲生母亲竟会如此狠心绝情，全然不顾及父亲的丧事，将堂堂侯爷的遗体，就这样孤零零地安置在这冷清的内室之中，而她自己，却在前院张灯结彩、大摆宴席，与宾客们谈笑风生！
这等行径，简直是枉为人妻！更是对不起侯府的列祖列宗！
悲愤之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宋元赫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怒火中烧的他，径直冲向了前院的宴席，他誓要当面质问林氏，看她究竟还能如何巧言令色、自圆其说！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举动，如同一个不知深浅的孩童，挥舞着一把锋利的刀刃。
他当众发难，对着自己的亲生母亲怒吼质问，那些话语，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地刺入了林氏的心脏，让她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心一意呵护长大的独子，此刻正用一种充满仇恨的目光瞪着自己，林氏只觉得喉咙哽咽，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却又无从辩解。
她早就知道，这件事终究是瞒不住的。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被宋元赫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如此不堪的方式，在大庭广众之下彻底揭穿。
侯府连日来的隐忍和委屈，侯爷生前的委曲求全，还有柔儿所承受的满腔苦楚……这一切的一切，都被这个鲁莽无知的傻儿子，彻底地摧毁了。
林氏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当场掐死这个逆子，但她身心俱疲，早已连站立的力气都快要失去了。
一口鲜红的血，猛地涌上她的喉咙，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现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宾客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
但很快，人类丰富的想象力便开始疯狂运转起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三言两语间，便将侯府这两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逐渐串联了起来。
一时间，各种猜测和议论甚嚣尘上，仿佛唾沫星子都能将整个侯府彻底淹没。
“啧啧，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宁愿压着白事，也要风风光光地办成红事，这忠信侯府的手笔，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呀！”有人摇头晃脑，语气夸张地率先感叹道。
“哼！还说什么百年世家呢！为了能够嫁入皇室，竟然连死人的体面都不肯给！如此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地往上爬，实在是令人不齿！”有人义愤填膺地紧随其后，破口大骂。
还有人一脸神秘地压低声音提醒道：“怪不得昨天侯府大门上的匾额会突然砸了下来，恐怕是侯府的列祖列宗都看不下去了，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吧！”
宋元赫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顷刻间便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嘴唇哆哆嗦嗦了半天，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直到此刻，他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但他明白，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

反应过来的宋元赫，顿感天塌地陷，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的双腿仿佛失去了支撑一般，变得无比虚软，整个身躯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去，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嗡嗡作响，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
也不知他是真的昏了过去，还是在装模作样，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昏倒在了地上。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惊愕不已。
原本满眼都是象征喜庆的大红色喜字，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以及随风轻轻飘摆的红绸缎，此刻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素净的白色，白色的布幔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白色的纸花静静地绽放在屋子的各个角落里，白色的灯笼高高地悬挂在各处的廊檐下，散发着微弱而冷清的光芒。
正如他之前所希望的那样，侯府原本热闹非凡的喜堂，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肃穆庄严的灵堂。
侯府上下，哭声震天，哀恸不已。
不仅是那些丫鬟、小厮们，就连平日里那些沉稳冷静、麻木不仁的管家、嬷嬷们，此刻也都忍不住放声痛哭，泪流满面。
他们中，有些人已经在侯府伺候了几十年，亲眼见证过侯府最辉煌荣耀的时刻，如今侯府的顶梁柱轰然倒塌，只留下一个傻乎乎的病秧子，作为侯爷唯一的血脉，这让他们如何不为侯府的未来感到深深的担忧，又怎能不伤心落泪呢？
林氏虽然被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好大儿气得当场吐血昏迷，但缓过神来后，还是强撑着自己虚弱的身子，开始着手操办起侯爷的丧礼来。
林尚书心疼自己的女儿，特意安排尚书府的当家主母卫氏前来帮忙。在卫氏的鼎力相助下，侯爷的丧礼总算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太子府内，萧熙光自然也收到了忠信侯府送来的报丧帖子。
但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便直接将帖子丢进了垃圾篓里。
忠信侯府这般已经彻底烂透了的门第，竟然胆敢如此肆无忌惮地作践那个他无比珍视的人！
他萧熙光发誓，这辈子都不会给忠信侯府的任何人好脸色！
他们最好烧高香，祈祷这辈子都不要栽到他萧熙光的手上。
否则，他定会公报私仇，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再狠狠地踩上无数脚！
就在萧熙光在心里默默地为沈瑶瑶记下忠信侯府的这笔旧账，准备伺机报复的时候，宋元赫作为侯爷唯一的儿子，正躺在病榻之上，被自己之前的愚蠢操作吓得噩梦连连，无法安眠。
停灵七日，忠信侯府内，白色的幡旗在风中飘摇，哀伤的乐声在府内低回。
林氏身穿一身缟素，独自一人以未亡人的身份，在灵堂前默默地守灵。
她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泪水，只有深深的哀愁和无尽的疲惫。
林氏深知宋元赫身子骨弱，心里承受能力更是差到了极点，是绝对经不起任何折腾的，便特意安排他在后院静养，不要让他再受到任何刺激。
然而，林氏心里非常清楚，出殡那天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到时候，无论想什么办法，她都必须让宋元赫出席。
自从那日在喜宴上被宋元赫当众揭穿真相后，林氏便觉得，侯爷辛苦维持了一辈子的侯府脸面，已经被彻底摧毁，连一点渣滓都不剩了。
她可以不在乎外人的指摘和议论，但对于侯爷，她始终怀着一份深深的歉疚。之前，为了柔儿的婚事，她选择隐瞒丧事，已经非常对不起侯爷了，所以她绝不能让侯爷在临走的时候，连一个扶灵的人都没有。
除此之外，她心中最牵挂的，还是自己的女儿。经历了这场闹剧之后，她非常担心二皇子会对爱女心生埋怨，甚至将怒火发泄到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