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冲喜弃妇

“老身听闻，令千金虽遭休弃，但错不在她，而在那忠信侯府。”

沈青笠面露难色，抬眼觑了老夫人一眼，见她目光如炬，一副不刨根问底不罢休的架势，这才咬咬牙，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当年，忠信侯府世子，也就是那小侯爷突发重疾，府上二品诰命的侯夫人亲自登门，恳求小女前去冲喜，以求一线生机。草民本不愿爱女身陷险境，自然是断然拒绝。可小女宅心仁厚，不顾我的反对，执意应下了这门亲事。”

“出嫁那日，我沈家几乎倾尽所有，置办了整整八十八抬嫁妆，只为让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入侯府。婚后，她更是日日以割腕之血入药，费尽心力才勉强将那小侯爷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谁知……”

说到此处，沈青笠眼眶泛红，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无奈与痛惜，声音也变得嘶哑，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过了许久，才艰难地吐出后半句。

“那……大婚仪式尚未圆满，小女便落得个被休弃的凄凉下场。风风光光抬过去的八十八抬嫁妆，仅仅过了两月，便缩水成寒酸的四十四抬。我这做父亲的，心里啊……”

话音未落，沈青笠已哽咽难言，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息，在空气中无力地回荡着。

老夫人听罢，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变得铁青，她猛地一拍桌案，怒斥道：“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忠信侯府，当真是从骨子里烂透了！”

沈青笠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继续用那嘶哑的声音，痛心疾首地说道：“老夫人，若非怕污了您的耳朵，沈某真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可沈某不过是一介悬壶济世的医者，人微言轻，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敌不过他侯府的高门大户，因此也不敢多加得罪。只是可怜我的女儿，明明是菩萨心肠，一心救人，却落得个被休弃的凄惨名声，实在是委屈至极！”

沈青笠的声音像被寒风突然吹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呜咽。他微微垂下眼帘，双手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压抑住内心那汹涌澎湃的情绪。

此情此景，老夫人自然是尽收眼底。她微微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怜悯的神色，语气中也充满了惋惜：“想不到幻珊那孩子竟如此命途多舛，真是个可怜的孩子，遭此横祸。”

说完，她略作停顿，似在心中盘算着什么，然后又继续关切地问道：“沈大人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声音里充满了关切和担忧，仿佛是在询问一位亲近的故友。

沈青笠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抬起头，用一种事已至此、无能为力的老实人模样，如实回答道：“小女名声已经毁了，恐怕日后难以再嫁。如今沈某还算健在，尚能护她一二，保她衣食无忧；可等我百年之后，她怕是只能孤苦伶仃，孤独终老了。每每想到此处，草民便心如刀绞，夜不能寐。”

说着，沈青笠悲从中来，低下头，悄无声息地抹了把眼角的泪水，动作迅速而隐秘，仿佛生怕被人窥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心肠也愈发柔软。眼看着沈青笠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原本心中仅存的那一丝疑虑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连忙柔声安慰道：“沈大人也不必太过忧心。幻珊那孩子不是才被皇上赐了福吗？说不定，她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听了老夫人的安慰，沈青笠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感激的笑容，而后毕恭毕敬地谢道：“谢老夫人吉言！沈某感激不尽！”

无人察觉，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一丝精光悄然闪过。沈青笠心里清楚，自己的目的已经基本达成了，接下来，只要静静等待好消息上门便可。

果不其然，老夫人很快便派人去打探忠信侯府的底细了。

这一打听才知道，那忠信侯府的小侯爷，着实不是个东西。半年前，他当众休弃了那位将自己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冲喜新娘”；遭了报应后，转头又重新强娶了“安平乡君”再次冲喜。好不容易冲好了，却又在老丈人的寿宴上，与新夫人尚未出阁的表妹私通苟且，被当场撞破后，竟然恼羞成怒，再次休妻。

桩桩件件，都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一时间，国公府老夫人对沈幻珊的同情之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她甚至下定了决心，要亲自出面，插手此事。

其实，无论是新年赐福，还是最近甚嚣尘上的舆论，背后都离不开沈青笠的精心运作。原本，当日在沈府内发生的一切，林氏曾威胁沈青笠不得对外声张。

可如今时过境迁，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忠信侯府已经日薄西山，自身难保，那林氏也早已自顾不暇了。

沈青笠不过是稍稍花了一些银两，稍微放出了一些风声出去，便起到了推波助澜的效果。这些高门大宅里的龌龊事，老百姓本就喜闻乐见，自然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纵然不能说是人尽皆知，但至少随便打听一下，基本也能拼凑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至于新年赐福，本不是沈青笠能够左右的。只是，多年前曾有人欠了他一份人情，为了替沈幻珊谋一条出路，他在年前特意将这份人情讨了回来。

所以，今年被赐福的名讳才会说得如此含糊其辞，那人故意让沈青笠钻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空子，也算是偿还了他多年以前欠下的那份旧债。

总之，在沈青笠的暗中操纵之下，一切都朝着对沈幻珊最为有利的方向发展着。

三日后，国公府老夫人身着一品诰命的朝服，头戴象征着身份与地位的凤冠，亲自进宫面圣。行过繁琐的礼节之后，老夫人便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她想用定远将军当年立下的赫赫军功，向皇上求一道赐婚的圣旨。

龙椅之上，萧廷烨听闻老夫人赐婚的对象之后，沉默了片刻，思绪不自觉地飘向了许多年前。

十六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沈青笠，那时的沈青笠还只是一个最末等的太医，一双锐利的鹰眼之中，燃烧着对权势与地位的强烈渴望，那蓬勃的野心，就如同原野上疯长的野草一般，不可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