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昔日恨

往昔种种，皆如利刃，寸寸割裂着记忆深处业已结痂的伤口。那场风波，最终以二人彻底决裂收场，宸妃，那位曾艳冠后宫的女子，自此被幽禁于关雎宫内，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两年光阴。

感同身受，虽不能至，然心戚戚焉。沈瑶瑶，同样身为女子，仅是稍加揣度宸妃当时的境地，便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之意涌上心头，压得胸口一阵钝痛。

身侧，萧熙光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不动声色地将她往身后略带，如同羽翼呵护雏鸟。随后，他一丝不苟地拂平衣摆上的褶皱，这才抬手，郑重地叩响了那扇紧闭的宫门。

寂静在空气中弥漫，仿佛凝固了一般。良久，伴随着一声迟缓而沉重的“吱呀”，朱漆大门缓缓敞开，一位满面风霜、背脊佝偻的老嬷嬷出现在二人眼前。

她眯缝着浑浊的双眼，仔细地打量着萧熙光，待辨认出其身份后，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绽放出惊喜之色。她连忙转身，朝着院落深处，一边小跑一边略带嘶哑地喊道：“娘娘，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来看您了！”

萧熙光轻柔地握住沈瑶瑶微凉的指尖，引领她步入院内。视线越过庭院中的花草，远远地，她们望见殿内端坐着一位身影纤细的女子。

她一袭素净的白衣，如雪般不染纤尘，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朴素的桃木簪随意挽起。从背后望去，她的身姿略显单薄，似是带着几分病态，然而，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强大而令人心悸的气场，无形中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或许是听到了院中的动静，那女子缓缓地转过身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姣好的面容，肌肤胜雪，细腻如脂。精致的眉眼间，自然流露出一股久居高位的威严，令人不敢直视。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桃花眼，流光溢彩，似黄泉路边盛开的彼岸花，妖冶而危险，美丽却带着致命的诱惑。

当她的目光落在萧熙光身上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竟没有丝毫情绪的波澜，如同古井无波。唯有唇角边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残酷，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根本无法捕捉到她真实的情绪。

原本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在触及女子冰冷的眼神后，瞬间如同被寒霜覆盖，失去了所有的暖意。

萧熙光紧紧攥着沈瑶瑶的手，指尖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道，仿佛想要从中汲取一丝温暖与慰藉。

沈瑶瑶感受到他掌心的微颤，悄然抬眸，只见他原本冷峻的面容此刻更显紧绷，眉头紧锁，仿佛肩上正承受着千斤重担，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股酸涩之意悄然在心底蔓延开来，沈瑶瑶此刻终于明白，为何平日里，萧熙光总是以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示人，将所有人都拒之于千里之外。

二人缓步走近，萧熙光深吸一口气，极力收敛起心中翻涌的激动与期待，与沈瑶瑶并肩而立，对着端坐在上方的宸妃恭敬地行了一礼，齐声道：“儿臣给母妃请安。”

宸妃并未立即回应，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们二人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明显的疏离与冷淡。

最终，她的视线在萧熙光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便如同蜻蜓点水般，迅速移向了别处，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与凝重。萧熙光和沈瑶瑶如同两尊雕塑般站在那里，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只能默默地等待着宸妃的回应，时间仿佛在此刻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宸妃才仿佛重新想起他们的存在一般，缓缓地转过头来。那一瞬间，她眼底的瞳仁骤然凝聚起一股冰冷的寒意，声音也随之变得冷冽而锐利，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何苦为了这一面，去求那人？”

闻言，萧熙光的心中瞬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与酸楚。他双目微微泛红，却倔强地抬起头，直视着宸妃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又掷地有声地反驳道：“儿臣来看自己的母妃，难道有错吗？”

见萧熙光露出这般模样，宸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她顿了顿，随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走吧，下次不必来了。”

听到这话，萧熙光的心如同被针扎一般，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带着一股怒气想要离开，然而，就在他即将迈出殿门的那一刻，身后却猛地传来一声冰冷而严厉的叫声，“沈氏留下！”

萧熙光猛然回头，只见宸妃正目光如炬地看向沈瑶瑶，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命令。

沈瑶瑶也颇感意外，下意识地握紧了萧熙光的手，指尖微微用力。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萧熙光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母妃有什么话，是儿臣不能听的？”

宸妃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萧熙光会如此直接地质问自己，转脸的瞬间，脸上却如同变戏法一般，瞬间换上了一副纯洁无辜的表情，仿佛刚才那阴鸷和狠厉的神色根本就不曾出现过。

她忽地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带着几分顽皮的意味打趣道：“闺中密语，你——听不得。”

声音如同春风拂面般温柔，带着一丝轻柔的笑意，然而，传入萧熙光的耳中，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脊背不由自主地窜起一丝凉意。

他不知道母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直觉告诉他——母妃必定会为难沈瑶瑶。

他紧皱眉头，刚想开口反驳，却见沈瑶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对着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紧接着，不待他反应过来，便主动松开了他的手，跟随着宸妃走进了殿内。

萧熙光看着那抹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纤细身影，一颗心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悬在了半空中。

关雎殿内，宸妃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与漠然。她收敛了刚才略带玩味的表情，居高临下地看向站在下方的沈瑶瑶，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屑与嘲讽。

“以二嫁之身，竟能坐上太子妃之位，想必此刻心中一定得意至极吧？”

她的声音冰冷而随意，如同冬日里凛冽的寒风，轻轻拂过，却带着一股直透骨髓的寒意。

沈瑶瑶迎上宸妃的目光，眼神坦然，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退缩，语气平静而不卑不亢，“臣女不敢。”

听到沈瑶瑶自称“臣女”，宸妃眼神中的嘲讽意味更加浓烈。

她缓缓地从高坐上首的贵妃榻上起身，迈着优雅而缓慢的步伐，一步步走向沈瑶瑶，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威压，无形中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而后，她微微俯下身子，凑近沈瑶瑶的耳畔，用如同毒蛇吐信般阴冷的声音低语道：

“他……很好！你最好识趣！若胆敢辜负了他……”

说到这里，她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诡异的猩红，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本宫即便化为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闻言，沈瑶瑶的心中猛地一怔。

“他……很好！”

这是一个母亲用来夸赞自己儿子的措辞吗？其中似乎还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与骄傲。

“若胆敢辜负了他……本宫即便化为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这又是在警告自己，不要辜负萧熙光？这语气，这用词，简直疯狂至极！

且不说这番话的用词和语气有多么怪异，单说这“辜负”二字，便让沈瑶瑶感到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宸妃以为萧熙光对自己怀有情意？这……这究竟是从何说起啊！他们之间明明只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罢了。

沈瑶瑶在心中暗自叫苦不迭——这对母子的性格怎么一个比一个难以捉摸？简直是两个极端！

心中虽是百转千回，思绪纷乱如麻，但面上，沈瑶瑶始终维持着一副淡然如水的平静模样，不敢有丝毫的情绪外露，唯恐被对方察觉到什么。

可是一想到宸妃刚才那句带着肯定意味的“他……很好！”，她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地微微向上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悄然浮现。她忽然很想看到，当萧熙光知道他那性情古怪的母妃竟然会夸赞他“很好”时，会是怎样一副惊讶又有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