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血色替嫁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晕染着简陋的床榻。沈瑶瑶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一张脸更是白得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纸人，毫无生气。

就在这寂静的黑暗中，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是沈青笠，他那张原本就带着几分病态的脸，此刻更显得阴沉可怖。他脚步急促而轻盈，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须臾之间，他已来到床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着幽冷寒光的匕首。那匕首仿佛早已浸透了夜的寒意，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锋利。

没有丝毫犹豫，刀锋划破了沈瑶瑶纤细的手腕，鲜红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腥甜气息，沿着手腕缓缓滴落，精准地落入早已准备好的白瓷瓶中。那声音极轻，却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死神的低语。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锦绣苑内，正上演着另一场狼狈的闹剧。顾氏正手忙脚乱地扶着沈幻珊，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帮她催吐。

“沈瑶瑶！你这个贱人！”沈幻珊弯着腰，声嘶力竭地呕吐着，那声音充满了怨毒和愤怒，仿佛是从九幽地狱里发出的诅咒。“我不过是想取你一点血，你居然敢设计让我赌上这条命！”

顾氏一边轻柔地抚摸着沈幻珊的后背，一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责备劝道：“我的儿，快别嚷嚷，吐出来就好，吐出来咱们才有力气赶回侯府。”

过了许久，在顾氏的帮助下，沈幻珊终于将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连胆汁都快要吐出来了。她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灵魂，虚脱无力地靠在顾氏身上，脸色苍白，汗水湿透了鬓发，那模样，仿佛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浑身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狼狈。

等沈幻珊稍微缓过一口气，顾氏也顾不得她身体的不适，连忙焦急地催促道：“快！咱们得赶紧去寻你爹拿药才是！”

于是，母女二人顾不得身上的污秽，趁着夜色，慌慌张张地离开了锦绣苑，一路摸黑，小心翼翼地朝着沈瑶瑶居住的海棠院而去。

她们刚走到海棠院门口，正巧碰上刚刚得手，准备关门离开的沈青笠。

沈幻珊眼尖，一眼就瞥见了屋内昏迷不醒的沈瑶瑶，心中的怒火和不甘瞬间涌上心头，她急切地扒着门缝，想要冲进屋里，却被沈青笠一声厉喝，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够了！”沈青笠脸色铁青，狠狠地瞪了沈幻珊一眼，随即晃了晃手中装有鲜血的瓷瓶，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东西已经到手，别再给我惹是生非！她如今可是太子妃，由不得你胡来！”

沈幻珊听到这话，积压在心中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她哽咽着，声音带着哭腔：“呜呜呜……爹爹，女儿被忠信侯府骗得好苦啊！如今还要在这里做戏，为了给那个病秧子求血续命。沈瑶瑶倒好，不过是取她一点血而已，竟然严防死守到让娘亲亲自给我下药，女儿差点就没命了……”

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屋内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声，细若游丝，几乎要被夜风吹散。

原本昏睡的沈瑶瑶被手腕上传来的剧痛生生刺醒，她意识还有些模糊，半睡半醒之间，恰好听到了门外沈青笠与沈幻珊的对话。她的心猛地一惊，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紧接着，她便听到门外传来沈青笠气急败坏，却又极力压低声音的怒骂：“孽障！你还有脸怨别人？若不是你一年前一心想要攀附高枝，不惜给宋元赫下药，也要借着‘冲喜’的名头，想携恩高嫁，又怎会有如今这一切的烂摊子？！”

那断断续续、压低的怒斥声，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地扎进了沈瑶瑶混沌的脑海中，让她原本迷糊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几分！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开始在她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一般飞速闪过。

还不等她细细思索，便听到门外的沈幻珊满心不服，带着强烈的辩驳意味说道：“这如何能全怪女儿？当日在护国寺外，明明是宋元赫先对女儿动了情，是那顽固不化的忠信侯百般阻挠，女儿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谁知那个宋元赫竟然如此不中用，不过是寻常的剂量，竟然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沈幻珊的声音里充满了对别人的指责和抱怨，丝毫听不出半点悔意，这番话彻底激怒了门外的沈青笠，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和形象，勃然大怒起来。

“分明是你自己学艺不精，用错了药，差点就收不了场！现在还有脸在这里大放厥词，推卸责任！”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压抑不住的怒吼，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真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吗？！”

怒骂完，他一把将手中的血瓶狠狠地塞进了身旁顾氏的怀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自己看着办！”

听到这里，躺在床上的沈瑶瑶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无数个疑问和震惊在她脑海中翻腾。门外的对话如同锋利的刀刃，一点点地剖开了隐藏在重重迷雾之下的真相。

她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幕幕过往的画面，那些曾经让她疑惑不解的细节，此刻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一个让她难以置信的真相。半晌之后，她终于拼凑出了自己替嫁冲喜的全部原委。

一年前的沈幻珊，在京城中可是出了名的虔诚信女，她热衷于前往佛堂礼佛，经常在街头施粥济贫，乐善好施的名声传遍了整个京城，引来了无数人的赞誉和倾慕。

在众多的倾慕者中，就包括忠信侯府的世子宋元赫。沈幻珊看重忠信侯府的显赫门第，更看重宋元赫对她的一片深情，因此一门心思想要嫁入侯府，成为尊贵的世子夫人，享受荣华富贵。

然而，忠信侯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肯松口答应这门婚事，这让一心想要嫁入侯府的沈幻珊心中焦急万分。久等不成的她，开始暗地里筹谋，想要通过一些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先是偷偷地给宋元赫下了药，一种能让人身体虚弱，精神不振的药物。等到宋元赫发病之时，她再适时地出现，以自己愿意冲喜来救治他为由，跪求忠信侯府成全这门婚事。这样一来，既能让侯府上下对她感恩戴德，又能让宋元赫被她的不离不弃所感动，可谓是一举两得的妙计。

待她顺利嫁入侯府之后，再慢慢地将宋元赫体内的毒素拔除干净，这样她就能一跃成为治好侯府世子的大功臣，从此在侯府的地位稳如泰山，未来的日子自然也能顺风顺水，享尽荣华。

原本她的计划天衣无缝，可她在给宋元赫下药的时候，却没能准确地把握好分寸，不小心用超了剂量，竟然让毒性深入了宋元赫的骨髓，以至于他因此一病不起，生命垂危，整个侯府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后来发生的事情，沈瑶瑶现在也大致明白了。当沈幻珊得知宋元赫的真实病情后，她害怕了，她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嫁过去不仅不能享福，反而可能要面临一个药罐子，甚至可能要守寡。因此，她反悔了，不愿意嫁入危如累卵的忠信侯府。

这才有了后来整个沈家联手逼迫自己替嫁冲喜，以及她在忠信侯府这一年来，为了给宋元赫续命，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被割血剜肉，受尽折磨的悲惨遭遇。

当然，在这整个过程中，她的父亲沈青笠也并非完全无辜。他靠着顾氏娘家的资助才得以发家，可是在生意走上正轨之后，他又开始嫌弃皇商出身的顾家只有银钱，没有权势。

慢慢地，他将自己贪婪的目光投向了京城中那些拥有深厚底蕴的世家大族身上，一直想要通过联姻等手段来攀附权贵。奈何多年筹谋，却一直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沈幻珊这次意外地攀上了忠信侯府的世子，正中他的下怀，这无疑是他向上爬的一个绝佳机会。所以他非但不会阻拦，甚至还默许了顾氏母女俩背地里进行的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沈幻珊竟然如此不知轻重，差点就直接要了宋元赫的性命，这让他也感到了一丝恐慌。

后来，忠信侯亲自上门求娶，对于沈青笠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将错就错，顺水推舟的好机会。他干脆将拥有特殊血脉，能够救治宋元赫的自己顺势推了出去，名义上是沈幻珊，实际上是他的另一个女儿沈瑶瑶。

一来，他对自己的医术以及沈瑶瑶那特殊的“血”有着十足的信心，他相信一定能够救回宋元赫；二来，他也是害怕得罪了忠信侯府这样的顶级世家，断送了他未来飞黄腾达的前程。毕竟，一个病弱的世子总比彻底失去一个强大的盟友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