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龙颜瞬息

庆帝怒火中烧，胸膛剧烈起伏，那句本欲脱口而出的惩罚之语，却如同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最终，他只能狠狠地将手中的奏折摔在身旁的御案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薄膺在一旁沉默良久，这才缓缓开口，打破了殿内的压抑：“陛下，镇国将军府乃是先帝亲赐的荣耀，安国夫人这个封号更是先帝亲自钦定的。无论萧将军他们是否已经身故，对诰命爵邸的侮辱，等同于直接冒犯朝廷的颜面，其影响极其恶劣。”

庆帝的怒火稍稍停滞了下来。

“临川的事情虽然尚未完全调查清楚，但是萧家父子被人冤害已是既定的事实。萧缙等人为了守护临川而战死，本身就已经足够悲壮了，要是再让天下人知道朝廷竟然纵容他人如此欺辱萧家，恐怕真的会有人误以为这是陛下的授意。”

“那一日在宫中，陛下您已经亲口承诺会替萧家洗刷冤屈，更是颁布祭文，称颂萧家之人忠勇无双。如今却有人踩着陛下的颜面，公然欺辱萧家，这种公然违逆圣意、挑拨君臣之情的宵小之徒，绝对不能纵容！”

薄膺的每一句话都如同精准的利箭，直击庆帝的要害，使得他心中燃烧的怒火瞬间消散了大半。

庆帝绝对不能背负昏庸薄情之名，更不能沾染上纵容恶人欺辱忠臣家眷的污点。

他眉眼一冷，猛地扭头，朝着跪在地上的燕陵厉声喝道：“立刻给朕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幕后黑手给朕揪出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收买陆家之人，公然欺辱镇国将军府！！”

燕陵听到庆帝的命令，立即叩首领命，随即迅速退出了御书房。

庆帝的目光冰冷地落在依旧跪在地上的谢展宸和苏锦汐身上，“你们二人可知罪？”

谢展宸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苏锦汐则更加干脆，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无声地控诉着。

庆帝的面色更加阴沉，“怎么？朕已经下令彻查此事，难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谢展宸像是豁出去了，猛地抬起头，语气带着一丝悲愤地说道：“就算查出来了又能怎么样？陛下能够庇护我们这一次，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难道陛下还能永远都护着萧家不成？”

“为何不能？”

庆帝的话如同惊雷一般，让谢展宸瞬间愣在了原地。紧接着，他便听到庆帝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刚才不是说，镇国将军府如今除了老夫人之外，全都是平民之身，人人可欺吗？那朕现在就赏你官爵！你既然是在萧家长大，可懂得行军打仗之事？”

谢展宸有些迟疑地回答道：“略懂一些。”

“好！从今日起，你就接管罗瑜留下的戍营，担任典军校尉一职。”

“追封萧缙为安国公，萧云熙为安谨伯。至于‘镇国’二字，朕先暂时收回，往后萧家的荣光，朕给你机会，让你自己亲手挣回来！你可满意？”

庆帝的这番话，让谢展宸和苏锦汐二人彻底呆住了。原本还像一头充满攻击性的狼崽子一般的少年，此刻满脸都是惊愕，瞪大了眼睛，反而显得有些愣头愣脑的。

庆帝看着他，继续问道：“怎么？还不满意？”

“不……不是！”

谢展宸难得露出了慌乱的神色，他原本就长相俊俏，此刻卸去了那一丝狠厉之气，反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陛下当真要让我入戍营？还有萧家，是不是真的封了国公，就没人敢再来寻衅滋事了？”

庆帝听到他这番话，又看了看一旁喜形于色的苏锦汐，突然笑了出来。

他之前到底在顾忌什么呢？

萧家如今已经死绝了，只剩下了一个名义上的义子而已。至于萧家的嫡亲血脉，除了一个还没出生，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病秧子之外，就只有一个八岁的小女娃。

一屋子老弱病残，伤的伤，病的病，而谢展宸不过是一个十几岁，尚未完全长成的少年而已。他就算给萧家再多的恩赏又能怎么样呢？凭着萧家如今的境况，除了感恩戴德之外，难不成还敢有其他的想法吗？

哪怕追封了爵位，哪怕谢展宸入了戍营，却依旧还是被他牢牢地握在手心里。这么一个愣头青的少年和一屋子的女人，他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对萧家忌惮那么多呢？

庆帝缓和了面容，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往后萧家就是国公府，你祖母是国公府的老夫人，诰命加身，你的嫂嫂也是安谨伯夫人，谁敢寻衅滋事，就算打杀了也无碍。”

“而你既然入了戍营，能不能替萧家挣回以前的风光，就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谢展宸顿时欣喜若狂：“我可以！！谢陛下……”

他连忙想要磕头谢恩，可是腿上的伤口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险些栽倒在地，脸上也直冒冷汗。

“行了，别磕了，朕还等着你能长成你父兄那样的英雄模样，替朕上阵杀敌呢，别真的折了你一条腿。”

庆帝伸手拦住了他，然后吩咐冯唤扶着他起来，又把高进宝叫进来替他诊治伤势。谢展宸虽然疼得厉害，却依旧低声说道：“我就知道陛下英明神武，肯定不会对萧家的事情坐视不理的……”

庆帝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刚才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骂朕呢，这会儿倒是知道说好话了？”

谢展宸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脸上涨得通红，硬生生地多出了一丝憨厚之气。

庆帝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就是你们了，换做是其他人敢像你们这样闹腾，朕早就砍了他的脑袋了。”

“这次看在你们是受了委屈的份上，朕就不罚你们了。可要是下次再敢来闯宫门，胡言乱语，朕决不轻饶！”

谢展宸和苏锦汐却像是没有听到他话中的威胁和震慑一般，只是眉眼间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多谢陛下。”

“陛下英明！”

两人齐声谢恩的时候，哪里还有半点之前苦大仇深的样子，稚嫩的脸上都充满了感激涕零的神情。

薄膺就在一旁看着，他看到庆帝原本还怒火冲天，可是却被这两个愣头青凭着那无知的模样哄得龙心大悦，他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开口说道：

“陛下，既然要赏赐，那不妨就赏赐得更大一些。”

庆帝回头看向他。

“临川一战死伤惨重，萧缙等人蒙受冤屈，那些与萧家一起死守临州城的将士们，也不该被委屈了。”

庆帝闻言，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说道：“薄卿说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