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狐威

“咱们闯宫鸣冤至今，已是第十日了。圣上虽将临川一案全权委托于建安侯，可对萧家，始终是不冷不热，态度暧昧。”苏锦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赏赐有，慰问亦不少，可除了亲笔题写的那份祭文，以悼萧缙等人的英灵之外，庆帝并未给予任何实质性的补偿。甚至，连追封的旨意都迟迟未下，只以临川一案尚未审清为由，一再推脱。

谢展宸眉宇微蹙，若有所思道：“嫂嫂是担心宫里故意拖延，想借此消磨大哥他们浴血奋战，马革裹尸所带来的影响？”

苏锦汐轻轻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江子仓下落不明，建安侯派往临川的人马，没有一两个月，恐怕难以返回。”

“先前，咱们巧妙地利用了百姓的怒火，给皇家施加压力，迫使圣上不得不重审萧家一案，又打了豫国公等人一个措手不及，这才得以借势翻身。可若此案始终压着不审，萧家便只能无期限地等待，直至最终真相大白，方能洗刷冤屈，名正言顺地得到清白。”

“待到那时，民怨早已平息，咱们也就失去了借力打力的资本。”苏锦汐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庆帝先是纵容豫国公严审谢展宸，后又为了保全豫国公而痛下杀手，赐死罗瑜，其心中的偏袒，几乎已经昭然若揭，摆在了明面上。

皇权至上，一旦萧家失去了外力的支撑，恐怕又将重蹈覆辙，甚至比之前身陷囹圄之时，还要更加举步维艰，进退维谷，而想要再次营造出能够让萧家东山再起的局面，更是难如登天。

老夫人拄着拐杖，目光深邃地看着苏锦汐，沉声问道：“所以，你今日是故意借助陆家的势力？”

“起初，我并未打算惊动他们。我的原计划是去找端王府借势，谁知陆家的人自己撞了上来。”苏锦汐语气平静，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比起与齐盛等人虚与委蛇，周旋于尔虞我诈之中，直接踩着陆家的脸面，反而更能有效地提醒庆帝。

堂堂镇国将军府，一品爵邸，却连区区平民百姓、市井泼皮都敢上门欺辱，对一家孤儿寡母肆意凌辱，这不仅是在公然挑衅朝廷的威严，更是在毫不留情地扇庆帝的脸。

那些人为何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欺辱萧家？

只因萧家男丁凋零，死伤殆尽，只因萧家失去了顶梁柱，只因萧缙等人血洒疆场，战死沙场，却反遭诬陷，而庆帝对萧家的态度，又始终暧昧不明。

只要庆帝还珍视自己的羽毛，只要他不想背负昏庸无能、苛待忠臣良将之家的骂名，他就必须要明确表态，至少对于萧家，不可能再继续含糊其辞，模棱两可。

萧大夫人和萧二夫人听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就连一向心思单纯的霍瑾，也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从陆家的人气势汹汹地前来萧家门前大闹，再到苏锦汐雷霆出手，干净利落地予以反击。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她却已经深思熟虑了如此之多的事情，甚至连之后可能会牵扯到的种种利害关系，以及能够利用起来，对萧家有利的一切因素，都梳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常人是走一步，看五步，可她这却是走一步，看十步，甚至百步。

萧老夫人眼中满是激动，难以抑制，声音都有些颤抖：“阿汐，你若是男儿之身，朝堂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

谢展宸抬头望着苏锦汐时，眼中也满是异彩，其中蕴含着惊奇、叹服，以及一些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灼热。

苏锦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不过是些小伎俩，祖母可别过分夸奖我了。”

萧老夫人仰天大笑，自从萧缙他们几个相继离世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般开怀畅快了。

那如巨石般压在肩头，关于萧家生死存亡的危机，以及萧家女眷未来的种种担忧，在这一刻，仿佛全部都烟消云散，不再是困扰她的难题。

萧家，是何其有幸，才能得到苏氏汐娘这样的女子！

萧老夫人再次放声大笑：“好，好，好！祖母果然没有看错你！”

霍瑾也是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亲昵地搂着苏锦汐的胳膊，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大嫂，你真是太厉害了！那你觉得，陛下会如何对待咱们萧家呢？”

苏锦汐略作思忖，缓缓说道：“下旨昭告天下，萧家清白无辜，这是必然的。还会对父亲他们进行追封，以慰藉英灵。萧家如今只剩下六弟一个男丁，虽是义子，可也是唯一能够承担萧家门庭重任之人。”

“等会儿，六弟再与我一同入宫，再添一把火，想来为他谋个一官半职，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苏锦汐的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谢展宸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问道：“大嫂是打算再次闯宫？”

苏锦汐闻言，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语气无辜地说道：“怎么能说是闯宫呢？咱们萧家可是遵纪守法的好人家，上一次闯宫，那也是实属无奈，是被逼上梁山。这次，咱们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不得不去恳求陛下为我们主持公道，伸张正义的。”

谢展宸看着她满脸狡黠，笑得像一只小狐狸般，也是忍不住扬起唇角，眉眼弯弯，心情愉悦。

“我也要去！”霍瑾在一旁兴高采烈地凑热闹。

苏锦汐笑着抬手，轻轻地推了一下她的额头，嗔怪道：“不行，你还是安心地留在府里，好好地陪着祖母她们吧。”

“大嫂~”

霍瑾不满地撅起了嘴巴，明明比苏锦汐还要大上几岁，却像个孩子似的，撒娇卖萌。

苏锦汐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坚决地说道：“不行，你哭得不够真切，万一控制不住情绪，很容易露出破绽的。”

霍瑾顿时满脸委屈，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猫，可怜巴巴地望着苏锦汐。

苏锦汐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说道：“那你再好好练习练习，下次有机会，就带你一起去。”

霍瑾立刻高兴了起来，脆生生地应道：“好！”

萧老夫人：“……”

大夫人/二夫人：“……”

本来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她们还在担心着其中的危险，可愣是被这两个活泼的丫头给闹得像玩笑一般，让她们紧张的心情，都难以维持了。

谢展宸本就伤势未愈，气色不佳，若是再表现得凄惨一些，应该会更有效果。苏锦汐回到房间，精心化了个妆容，等再次出来时，脸色苍白了不止三成，满面憔悴，看起来就像一朵失去了水分，即将枯萎的花朵一般。

见她推着谢展宸出门，萧大夫人忍不住出声叮嘱道：“阿宸，小心一些。”

顿了顿，她又看向苏锦汐，语气略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你……也当心些。”

苏锦汐灿烂一笑，笑容明媚而充满活力：“母亲放心，我和六弟很快就会回来的。”

萧大夫人神情有些不自在，可是在面对她那毫无阴霾的笑容时，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然后又快速地压了下去，板着脸“嗯”了一声，算是作出了回应。

“阿瑾，我们走后，记得给府里多请几位大夫回来，动静越大越好，去请的时候，记得哭得厉害一些。”苏锦汐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霍瑾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