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逼宫

萧家一路北上，沿途消息早已如潮水般涌入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京中本就对萧家通敌之事将信将疑者不在少数，如今更是群情激愤。无数文人士子如受召般，纷纷朝着皇宫宫门前汇聚而来，乌泱泱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际，将那巍峨的宫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燕统领已调遣人手前去阻拦，试图将人群挡在宫门之外，可也只能勉强维持，阻止他们冲入宫内，根本不敢贸然动手驱逐……”

薄膺显然也没料到萧家竟会如此决绝，他眼眸微闪，略作思索后沉声道：“陛下，眼下追究罗瑜究竟是奉谁的命令已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先安抚民心，设法让萧家人退去才是上策。”

建安侯亦是义愤填膺地进言道：“砸人棺椁、辱人尸骨，此等行径实在是有违天道人伦，陛下万万不能背负上这等千夫所指的骂名啊！”

“戍营之事，务必严惩不贷！否则，难以平息天下悠悠之口！”

庆帝脸色阴晴不定，闻言缓缓颔首：“冯唤，拟旨，即刻锁拿罗瑜以及今日戍营的领头之人，并告知萧家，今日之事并非朕之本意，让他们先将萧缙的尸骨安葬了吧，朕承诺，必会就此事给萧家一个交代！”

冯唤躬身应下，便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大殿之内一时静默无声，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冯唤又神色慌张地折返回来，而殿内的气氛也愈发凝重，只因从宫门前传来的消息——萧家之人，不肯退走！

“朕都已经答应下旨彻查此事，她还想怎样？！”庆帝怒声质问，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愠怒。

冯唤战战兢兢地回禀道：“萧老夫人说，早在十日前，陛下也曾允诺要下旨彻查，萧家上下都深信陛下定会还萧将军一个清白，可结果却是萧将军及其麾下将士的尸骨惨遭凌辱，谢展宸更是断腿伤残，前途尽毁。”

“她说，陛下若当真还顾念萧家半点情谊，还记得萧家多年来为国戍边的赫赫功绩，那就现在立刻审理此案！”

萧老夫人义正言辞，掷地有声。她说，她要与指证萧缙通敌之人当朝对质！

她说，萧家若真有罪，抄家灭族，她萧老太第一个以死谢罪！可萧家若是无辜，也请庆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还萧家一个清白，让萧缙及其麾下将士在九泉之下，不必再背负这莫须有的污名！

“放肆！！”庆帝勃然大怒，龙颜震怒。

冯唤吓得脸色煞白，浑身一哆嗦。

在场的几位老臣却都默不作声，他们心知肚明，萧家这位老夫人，是真的豁出去了！

她拿着萧缙父子的尸骨，拿着萧家世代忠良的功绩，更拿着天下百姓的民心，在逼迫庆帝！

庆帝若是不审，那么无论萧家是否真的通敌卖国，之后朝廷如何对待萧家，都会在天下百姓心中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怀疑和阴影。

所有人都会猜忌，是皇帝容不下萧家，是他嫌萧家功高震主，是有人故意陷害萧家，所以他才不敢当庭审理此案！

如此一来，哪怕萧家当真有罪，庆帝也难逃一身骂名！

建安侯与萧缙交情匪浅，他当即跪倒在地，悲声道：“陛下，萧家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公道而已！还请陛下明察秋毫，严审此案，查清萧缙通敌之事究竟是真是假，还萧家一个清白！”

其余几位老臣亦纷纷跪地，齐声道：“臣等附议！”

豫国公见状，连忙急声道：“陛下，萧家之案固然要审，可萧家如此逼宫之举，实乃大逆不道啊！”

“若陛下准允萧家所求，那岂不是将来人人但凡有所冤屈，都会群起效仿，到时候人人都敢擅闯宫门，煽动民心来要挟陛下，此例绝不可开啊！”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建安侯早就看豫国公不顺眼了，闻言立刻怒目而视，反驳道，“萧家所求的，乃是天理昭彰，公道自在人心！若非戍营假传圣旨，在先，悍然凌辱萧家亡灵，萧家又怎会悲愤至此，铤而走险，做出闯宫之举？！”

“说起来，豫国公奉命审问萧家之事，也已经有半月之久了吧？不知道你究竟审出了什么名堂？”

“你不敢让陛下当朝审问萧家之事，到底是觉得萧家犯上作乱，罪不容诛？还是因为萧家根本就没有通敌卖国，你害怕他们与人当面对质之后，会破坏了你苦心孤诣想要做成的好事？！”

豫国公听了这话，顿时脸色大变，厉声喝道：“李谢，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血口喷人！萧家究竟有没有通敌，与我何干？！”

“这谁又能说得准呢？”建安侯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毕竟，又有谁能像豫国公一样，如此这般殷勤卖力，恨不得立刻就坐实萧家通敌卖国之罪呢？！”

“你！”豫国公怒不可遏，指着建安侯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建安侯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说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此事与你无关，那你又何必如此惧怕陛下当庭公审此案？！”

“当初在临川抓捕的那些人，如今都已经押解到了京城。他们既然指证萧缙通敌卖国，那就应该拿出真凭实据，让他们与萧家人当面对质！”

“若萧家当真有罪，那么他们擅闯宫门，自然是罪无可赦！”

“可若萧家是无辜的，这一切不过是有人信口雌黄，想要蒙蔽圣上，迫害忠良，那么他们今日所为，也是被逼到了绝境，不得不奋起反抗！”

“陛下圣明，又曾受萧家大恩，对萧缙更是引为挚友近臣，他绝不会因为奸佞小人几句谗言，就罔顾萧家多年来的忠勇付出，更不会让朝中众臣寒心！”

建安侯这番话看似粗犷豪迈，实则字字句句都意有所指，表面上是在针对豫国公，可实际上却是在敲打庆帝，提醒他不要被奸人所蒙蔽。

豫国公看着庆帝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心中顿时猛地一颤，暗叫一声“完了”。

……

此时，外间的雨势越来越大，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整个天地间都仿佛被密集的雨帘所笼罩。

宫门前聚集的人群也越来越多，萧家一众女眷被冰冷的雨水淋得浑身湿透，冻得脸色都变得僵硬发青，可却无一人退缩。

苏锦汐只觉得双腿都在不停地打颤，可她仍然笔直地站在萧老夫人的身后，寸步不离。

谢展宸察觉到她的后背正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凉，忍不住微微侧头，凑近她的后颈，想要替她暖和一下。

苏锦汐感受到背上的人动了一下，嘴唇微动，轻声说道：“别怕，谢展宸。”

谢展宸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跟他说“别怕”。这股酸涩中又带着一丝微甜，丝丝绕绕地缠绕在他的心头。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语气坚定地说道：“不怕。”

当薄膺和建安侯匆匆赶到宫门前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萧老夫人浑身是血地站在宫门前，她的身后，背着萧缙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