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死局

苏锦汐闻言连忙摇首，从冰冷的地面上撑起身躯，腿上传来一阵尖锐的麻木感，使得她身形不稳，几乎要再次栽倒。她慌乱地扶住身旁的粗糙柱子，这才勉强稳住身形，抬眼便撞入谢展宸那双满是戏谑的眼眸之中。

“腿麻了……”

苏锦汐略带尴尬地低声解释了一句，这才挪动着僵硬的步伐，缓缓靠近那温暖的火堆。

周身瞬间被温暖包裹，驱散了不少寒意。尽管身上湿透的衣裳依旧令人难受，但火堆散发的热量，却也让她渐渐止住了不住颤抖的身躯。她伸出冻得通红的双手，贪婪地汲取着这难得的热意，恨不得将双手都直接塞进那温暖的火堆之中。

突然，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朝着她扔了过来。

苏锦汐手忙脚乱地接住，抬头望去，只见那俊美的少年又重新靠回了身后的石壁上，姿态慵懒。她迟疑了半晌，才轻声道：“谢谢。”

手中的饼子干硬粗粝，难以下咽，可对于已经饿了许久的苏锦汐来说，这却是难得的美味。

自从她浴血归来，奋力杀死了那个伏在她身上的禽兽之后，便一直被人四处追杀，这些天来，她几乎都只能靠着山中那些酸涩的野果和苦涩的草根勉强果腹，维持着自己苟延残喘的生命。

骤然尝到这久违的米面滋味，苏锦汐的眼眶瞬间便红了。她顾不得其他，只是将那硬邦邦的饼子塞入口中，疯狂地咀嚼着，然后强梗着脖子，想要将这食物咽下去。然而，由于太过饥饿和急切，她很快便被噎住了，整个人猛烈地咳嗽起来，原本就有些浮肿的脸上更是涨得通红，难受至极。

一直默默观察她的谢展宸见状，连忙伸手将人一把扯了过来，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背上。

“吐出来！”

他神色焦急，紧紧地掐住女孩儿的下颚，命令她将口中的食物吐出来。

可谁知这女孩儿仿佛是着了魔一般，脸色都发青了，却依旧死死地咬着牙关，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竟是又硬生生地将那饼子强行咽了下去。

谢展宸顿时语塞，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他眉头紧皱，用带着薄茧的手指掐着她青青肿肿的脸颊，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意和不解：“你是想找死吗？”都已经快要被噎死了，竟然还顾着往下咽？！

“噎……噎死……也比饿死强……”

苏锦汐的喉咙仿佛破损的风箱一般，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她一边痛苦地咳嗽着，一边艰难地说道。

谢展宸被她这句话噎得哑口无言，松开她的下巴时，紧蹙的眉宇间更多了几分薄怒：“你这是饿死鬼投胎吗？”

苏锦汐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没好气地回怼道：“谢公子要是去啃上几日草皮，就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了。”

就算是鬼，也是会被饿死的！

谢展宸虽然性子古怪，行事乖张，可好歹也是半个将军府的公子，就算再怎么落魄，也没到要靠啃草皮来充饥的地步。

见苏锦汐根本没有理会自己，只是自顾自地将剩下的饼子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和探究：“你这又是图的什么呢？”

“萧大哥温润英武，萧家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满京城有多少女子都盼着能够嫁入萧家，你却偏偏要逃婚，跟着个连饭都让你吃不饱的废物？”

苏锦汐听到他这句话，眼眶瞬间便红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可不就是个废物吗？

父亲过世之后，她就被接到了叔父家中寄人篱下。

叔父苏万全对她倒是不好不坏，可婶婶余氏却处处看她不顺眼，而且余氏一直都嫉恨她能够得到这么好的一桩婚事，总想着要替她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女儿苏心月将这门亲事夺走，好让她女儿苏心月嫁入萧家，飞上枝头。

而陆琢，就是她找来的。

陆琢此人，表面上温文尔雅，谦和有礼，模样也长得颇为俊俏，又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

他们几次“偶遇”，她又被陆琢英雄救美，从小寄人篱下，几乎没有得到过多少善意的她，很快便被陆琢俘获了芳心，一门心思都扑在了那个男人的身上，甚至不惜为了他而选择私奔。可谁知道，这一走，却是彻底地毁了她的一生。

两人一同到达衢安之后，陆琢表面上待她还算不错，可暗地里却一直在替她寻觅“买主”，甚至还精心设计了一出戏码，装作要与她外出游玩，然后让那早就已经找好的买主强行玷污了她的清白，以此来做成交易，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而事后，他却又装作一副救世主的模样，及时出现，将她从那肮脏的泥潭之中解救了出来。

陆琢从不介意她已经失去了清白，依旧对她温柔以待，深情如初，而她也在满心绝望之下，将陆琢当成了自己溺水之后，所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为了能够帮助他出人头地，她变得不择手段，不惜去做那些自己曾经深恶痛绝的事情。

为了能够让他得偿所愿，她更是可以豁出一切，去替他谋求他想要的东西。

为了陆琢，苏锦汐双手染满鲜血，与人勾心斗角，变得恶毒狠辣，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面目全非。可到了最后她才幡然醒悟，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而已，而她，也只不过是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一想起这些事情，苏锦汐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突然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以前那些娇滴滴的姑娘在他面前哭泣的时候，那都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安慰一番。可这姑娘哭起来，却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紧紧地抿着嘴唇，大滴大滴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往下掉，仿佛恨不得在地上都砸出一个坑来。

谢小公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原本还想出言嘲讽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到了嘴边的话也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又没揍你，你哭什么哭？”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子，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不解。

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苏锦汐哭得更惨了。

谢展宸顿时黑了脸，他恼怒地转过头，发现那边被抓的山匪都正朝着这边看过来，眼神之中带着一丝古怪，仿佛是他把人家怎么着了似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朝着那些人怒骂道：

“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说完，他一把将苏锦汐拎到了火堆旁边，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生硬地说道：“闭嘴！”

苏锦汐抽噎了一下，打了个哭嗝，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被塞了两张硬邦邦的饼子。

“本来就长得丑，这一哭就更丑了。”

苏锦汐垂下头，看着自己怀里那两张粗糙的饼子，眼泪依旧止不住地往下掉，啪嗒啪嗒地落在饼子上，晕开了深色的痕迹。

谢展宸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最终还是忍住了想要将她扔出去的冲动，又塞了两块酱肉过去：“我身上就只带了这么多了，现在全都给你了，不准再哭了。”

哭得他脑仁疼。

他实在是害怕这女孩儿再哭下去，于是只能绷着脸，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恶狠狠地威胁道：“要是再哭，我就揍你！”

苏锦汐见眼前的少年虽然绷着脸，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却半点没有了在山上时那种笑容渗人的样子，而且尽管他看起来气急败坏，但却也没有真的将她怎么样，反而还给了她食物。怀里那两块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饼子和酱肉，让她原本已经凉透了的心，仿佛一下子浸泡在了温暖的泉水之中，渐渐地恢复了温度。

她红着眼睛，一边抽泣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谢公子，我的确是认识陆琢，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在成亲那日逃走……”

苏锦汐承认，她的确是对陆琢动了心，可是她却也懂得廉耻，一直都恪守着父亲定下的婚约，从来没有跟陆琢做出过任何逾越礼数的事情。大婚这天之所以会出城，也的确是她的婶婶余氏拿着她弟弟当年的贴身之物找到了她，说是她的弟弟有了消息。

“我是被婶婶哄骗出城之后，才遇到的陆琢……”

陆琢刚开始的时候，只是说要帮她寻找弟弟，然后一路带着她入山，后来在荒郊野外，突然向她表露爱意，苦苦哀求着让她不要嫁给萧家，还说她既然已经逃了萧家的婚，就算现在回去，萧家也不会轻易饶了她。